咣當!盛着滾燙茶水的茶壺四分五裂,茶水四濺濺在文鹿安手上,少年擡頭看見文肅嘯冰冷的眼睛,冷不丁打了個寒顫,活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
文肅嘯有時候也在想文家怎麼會如此陰盛陽衰,他爹光有野心沒有腦子,弟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反倒是姑姑是世上少見的聰明人,生了個鳳予更不必說了。
他瞥了眼文鹿安,後者捂着通紅的手抽搭。文鹿安繡花的腦袋很像他委屈了一輩子還早逝的娘。
文肅嘯心蓦地軟了一瞬,不耐煩揮手:“都下去。”
此時文鹿安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臣有一計。”
“說。”
說話之人擡起頭,是雙罕見的紫瞳:“天下多少雙眼睛盯着七殿下,七殿下要是回來紅水城反倒成了衆矢之的,被顧衢搶走了反而好。”
“大家都知道殿下病弱,哪天死了也未得知,但是殿下的孩子也是正經皇室血脈,也能稱帝。”
文肅嘯腳步一頓,眸光微閃:“其他人先出去,你過來。”
是夜,小幺盤腿坐在地上。他衣衫褴褛滿臉憔悴,眼底下一片青黑,眼眶卻是紅腫的,燭火氤氲照亮他吧嗒吧嗒掉眼淚的臉。
小幺回想起這段日子,比之一念下地獄也差不多了。
那日,鳳予被顧衢帶走後,獨留小幺和文鹿安面面相觑。小幺眼睜睜看着這個非富即貴的公子哥兒氣到跳腳破口大罵。
“顧衢你個賤人!”文鹿安一拳打向樹幹,狂風呼嘯樹葉飄零。
文鹿安又回過頭狠狠一腳踢倒小幺:“還有你,閑着沒事攔我幹什麼!”
小幺吃痛倒地,心底不由得一片怒火中燒。這些人自出生就吃最好的穿最好的,而他們卻要在地裡刨食,春播種夏除草秋收糧冬服役,即便如此還是逃不過被殺死的命運。
小幺眼底猩紅一片。
文鹿安更氣了:“你還敢瞪我,要不是你要埋死人老子早把鳳予帶回去……啊!□□敢咬我!”
文鹿安可是實打實的暴脾氣,如今本就在氣頭上,被小幺一激當即一劍戳穿小幺肩窩,鮮血迸濺灑地。
小幺慘叫一聲不動了。
“蠢貨。”文鹿安淬了一口,提劍即走,沒走出兩步聽見了地上隐約的抽泣聲,又轉過來:“你哭個屁,我還沒哭呢。”
小幺不答,反而哭得越來越大聲。他手也痛腿也痛肩膀更痛,隻覺得自己要死了,眼前閃過他阿爹阿娘和小妹,前一日還笑得合歡,轉眼就剩了一地的屍首。
他的家人,他的家,就像地上的蝼蟻,被那些“大人物”一踩就滅了。
文鹿安:“啧。”
小幺活生生哭暈過去,再醒來已經到了紅水城,暫時住在文鹿安的屋子裡。
文鹿安不許他上床,小幺就睡地上。
門嘎吱一聲開了,小幺一回頭,文鹿安把狐裘脫下:“你和鳳予認識多久了?”
小幺看着他沉默。
文鹿安冷笑:“你甚至都不知道他叫鳳予,一口一個小晏哥哥。”
小幺緊握雙拳:“你!”
“瞪我有屁用,等會兒我哥來,你最好能說出點鳳予的密辛,不然就等着死吧,到時候被剁成肉泥喂狗可别怪我沒提醒你。”文鹿安言盡于此。
剁成肉泥四個字實在過于有威懾力,尤其是對剛剛給家人下葬的小幺來說,以至于文肅嘯到的時候小幺手腳不自主地發抖,臉上的肌肉僵得宛如從棺材裡爬出來。
旁人看來文肅嘯比文鹿安好相處多了,翩翩公子溫潤如玉,唇未啟臉帶笑,年少時入宮伴讀師從天下儒學第一大家齊烏仁,曾以棋術聞名天下。
但是小幺在看見他的第一眼就覺得不舒服,像是被毒蛇盯着。
文鹿安喊了一聲:“哥。”
“父親從彙州來信,順便給你帶了禮物,去看看。”文肅嘯說。
文鹿安猶豫地看了一眼小幺,轉身走了,于是乎屋子裡隻剩下小幺、文肅嘯和那個紫瞳的青年人。
文肅嘯給小幺遞上熱茶:“别緊張小兄弟,我姓文名肅嘯,是你的小晏哥哥的表哥。”
表哥兩個字一出來,小幺臉上的表情和緩了些,畢竟有個親戚比沒有好。
文肅嘯繼續道:“我聽鹿安說你這三年一直跟在殿下身邊,可有拿到什麼信物?”
小幺剛想說沒有,蓦地憶起文鹿安的話,咽了口口水謹慎道:“我沒拿到什麼值錢的東西。”
文肅嘯看向紫瞳青年,後者沉吟片刻:“凡進地牢者都要搜身,殿下當時身上也的确沒什麼珍貴寶物,不過當年搜府的時候有一枚私章沒有找到。”
“那私章你可有見過?”文肅嘯又問。
小幺壓根不知道私章是什麼,被文肅嘯盯得渾身冒汗,文鹿安那句“剁成肉泥”不住地在耳邊回響,他不自主地咬緊了牙關。
他忽地記起兩年前鳳予勉強能下地,那年冬天格外的冷,風雪把幾十年的老樹都壓垮了,眼看着滿村都熬不過這個寒冬,鳳予卻反其道而行之,帶着幾個叔叔伯伯進山采藥。
那藥值數百銀兩,家家戶戶難得過了個好年。
那時鳳予就說:“福禍相依,越是絕境越是出路。”
咕咚,小幺咽下一口口水:“我沒見過什麼私章,但他給了我一個卷軸。”
文肅嘯心下一凜忙問:“什麼樣的卷軸,在哪裡?”
小幺往後退了一步。
文肅嘯步步逼近:“快說!”
“金幅赤字。”小幺背後已經完全被冷汗浸濕了,“不在我身上,但我知道在哪裡,我要是現在告訴你你就把我殺了。”
鳳朝末代皇帝,鳳予的父皇武臨帝癡迷練武不理政事,在位時民不聊生,之後鳳予篡位失敗被打入地牢,按理來說皇子妄圖篡位怎麼着也得砍頭,但是武臨帝沒有殺鳳予。
傳說武臨帝留下了傳位诏書,但是新帝翻遍了整個皇宮也沒有找到。
沒想到竟然在鳳予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