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姝一路上都在想怎麼解釋自己剛剛并沒有在交頭接耳,真的隻是還了下筆記而已,結果走到辦公室,又沒勇氣先開口。
張康扶了扶眼鏡框,看着眼前這個臉上還帶着稚氣的孩子,眼中流露出些許不忍,“你給家裡打個電話吧,剛剛你爸爸說,家裡有位長輩身體不太好。”
說着,張康将自己的手機遞給了時姝。
時姝仿佛沒理解老師的話,隻是機械地按照老師的話撥通了視頻通話。
“嘟,嘟......”
不知為何,今天的通話聲如此陌生和刺耳。
在這個空曠的辦公室裡,這樣冰冷的聲音更顯得磨人。
終于,在第七聲回鈴聲後,電話終于被接通了,屏幕中很快顯現出秦海國嚴肅又擔憂的面龐。
他身後的背景很明顯不是平時出現的辦公室和客廳,那冰冷的白色牆面和特殊的裝潢讓時姝心沉頓時到了谷底。
“時姝,你爺爺今天昏迷了,現在正在搶救室......”
秦海國盡量快速把情況說清楚,看到時姝的小臉霎時失去血色,他接下來的話語就更加難以說出口。
“醫生說是肺癌轉移導緻顱内壓增高......”
時姝的腦子嗡嗡亂作一團,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隻能看着秦海國的嘴張張合合,自己仿佛靈魂出竅一般,渾身血液逆流。
“司機已經過去了,你慢慢過來,不要急,這邊有我和你媽媽。”秦海國言語溫和地安撫着時姝,所有的細節都已經詳盡安排好了。
挂斷電話,時姝匆匆和班主任請了個假就往外跑,慌不擇路間在教學樓的走廊撞到了人。
是孟哲瀚。
他倒是沒因為這個生氣,隻是疑惑時姝怎麼一臉驚慌失措的模樣。
“這是怎麼了?”
看時姝沖的方向,是校門的方向。
此時夜色已深,孟哲瀚皺眉及時伸手攔住她,問道“這個時候要去哪兒?”
時姝的話說得斷斷續續,沒有邏輯,氣息都喘不勻,眼睛中已經流露出無措和慌亂,“我爺爺,現在還昏迷着,我得過去。”
孟哲瀚聽懂了,隻是,抓住時姝的手卻沒有放開,冷靜地反問她“你明天上午的複賽怎麼辦?”
距離達到目标隻剩下這最後一張證書了,時姝本來就起步晚,錯過這次,再想争取海大的保送就懸了。
已經走了九十九步了,難道要在這裡放棄嗎?
況且時姝又不是醫生,現在過去也幫不上忙,隻不過是換一個地方焦慮而已。
孟哲瀚的想法雖然聽上去不近人情,但這是從現實角度出發針對時姝的利益最大化。
而且,等到明天時姝出來考場再過去也是一樣的。
時姝隻是個學生,能做的也隻有等待結果而已。
他冷靜地幫她分析,不希望時姝一時糊塗耽誤了前程。
“讓她去吧。”易均澤聲音從兩個人的身後傳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了。
孟哲瀚訝異地看向易均澤,面露不解。
論起用心程度,易均澤比任何人都更知道時姝背後付出了多少,以及放棄對時姝到底意味着什麼。
孟哲瀚以為易均澤會和他的想法一緻,理智地勸時姝留在學校備考。
易均澤走近時姝身邊,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驚慌失措的情緒,想告訴她自己會永遠陪着她,可最後也隻是低聲說了句,“去吧,别着急,一切都會好的。”
時姝胡亂點了點頭,鼻子酸澀,轉身離開,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樓梯口。
樓道口的感應燈随着時姝身影的離開關閉,昏暗的走廊裡,隻剩下易均澤和孟哲瀚兩個人靜靜站着。
“不會後悔嗎?”孟哲瀚看着靠在欄杆邊的易均澤,輕聲問道。
易均澤扶着欄杆,神情平靜,默默看着時姝的身影穿過校園操場,朝校門口跑去,直到看不清楚他才收回視線。
他知道孟哲瀚說的是時姝放棄競賽的事。
易君澤其實很意外孟哲瀚居然設身處地為時姝着想,可見在他的内心裡是已經把時姝當作了自己人。
“她會自責。”良久,易均澤輕輕呢喃出這句話,聲音像是要随着夜風消散在空氣中。
易均澤了解時姝。
堅強卻重情,珍視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羁絆。
無論是友情還是親情,在時姝心裡都勝過一切物質。
易均澤也見過時姝有多依賴爺爺奶奶,在鄉下的那段時間,他看到了時姝渾身散發出的何種自由快樂的氣息。
時姝和爺爺奶奶之間的感情,并非他們這些旁觀者可以想象的。
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時姝又沒有陪在爺爺身邊,依她重情的性格,自責到怨恨自己的地步也說不定。
孟哲瀚久久不語,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