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存在是秘密。”
秘密?
神樂冥微微一愣,忽然就明白了這個孩子的意思。
這個女人還有她懷裡的這兩個孩子如他原來猜想的那般重要,但正是因為重要,這背後一定隐藏巨大的風險。
這個風險甚至可以關乎他身家性命。
值得賭嗎?
他問自己。
他腦海裡不自覺地又出現了那些嘴碎的親族,還有在他面前十分嚴厲的長老。
“阿冥,從今天起你就是神樂一族的族長了。”
這是他在成為族長的那一天,長老語重心長的叮囑。
“你可不能讓大家失望啊。”
不能讓大家失望?呵呵,那些人對他有過期待嗎?
他不禁在心裡冷笑。
明明每個人都對不指望他成器,長老又何必裝出對他予以厚望的樣子。
反正他就是如此失敗。
但現在或許他可以改變現狀,隻要他能抓住眼前的機會。
他沒有把馬廄外邊的北國士兵喊進來,他隻是看了一眼那個小孩,然後又轉向抱着倆小孩的女人,沉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人猶豫了一會兒,才回道:“杜麗娘。”
聽到這個名字,他微微一愣:“你是北帝的妃子,那個大祭司的女兒?”
見他好像知道她身份,自稱“杜麗娘”的女人遲疑地點了點頭。
他當然知道“杜麗娘”是誰。
他來北國之前就把北帝身邊人的情報了解了一個大概。
比如這杜麗娘不僅是大祭司的女兒,更是北帝的寵妃。
等等。
假如這個女人是杜麗娘,北帝寵妃,那她懷裡的這兩個孩子豈不是北帝的……
神樂冥忽然感覺到有些暈。他暈倒不是因為酒喝多了,他暈是因為震驚還有…激動。
他震驚于這個女人還有這兩個孩子身份遠比他之前想得還要重要,而他激動于自己終于抓到改變現狀的機會。
他的酒仿佛醒了,徹底醒了。
聽到馬廄外北國士兵的腳步聲走遠,他轉向身邊的阿福。
“阿福啊。”他伸手按住阿福的肩膀,問道“今晚看到的事,你不會說出去吧?”
阿福聽了,用力搖了搖頭:“當然不會。”
“那就好。”他微微一笑,然後冷不防地按住阿福的口鼻,将他按倒在馬廄的草堆上。
掏出匕首,手起刀落。
阿福根本沒想到自己伺候的主子會殺自己滅口,他甚至忘了掙紮便一命嗚呼了。
神樂冥從阿福身上起身,他用手背擦掉臉上沾到的血,轉向吓得瑟瑟發抖的女人,還有一個十分冷靜一個瞪大眼睛的孩子。
他勾起一抹近乎瘋狂的笑。
“秘密,果然還是越少知道越好。”
從那一日起,北國的寵妃,大祭司的女兒杜麗娘,就成了神樂冥從酒樓裡帶回來的歌女麗娘。而她的兩個小孩,真尋和真彌也成了他的孩子。
在北國回南國的路上,他帶着這母子三人。
在驿站休息的時候,年幼的真尋走到他身邊,指了指前方路過的車隊。
他順着真尋手指的地方望去,隻見一群長長的車隊,緩慢走在前面的官道上,浩浩蕩蕩朝着南國方向而去。車子壓出深深的車轍,但車上蓋着布,也不曉得是運什麼。
仿佛看穿他的疑惑,她輕輕地說:“是糧食。因為車轍很深,而且上面還有米屑。”
“原來是運糧的車隊啊。”他點點頭,但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特意指出這個,“這有什麼奇怪的嗎”
她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他:“北國為什麼要往南國運送大量的糧食?”
被她這麼一問,他微微一愣。
是啊,為什麼北國要往不缺糧食的南國運送大量糧食,而且還是挑冬去春來、冰雪即将消融之際?就是往邊境送糧給百姓,那也通常是在秋收後,入冬前。
除非這糧不是送給邊境百姓的。
神樂冥忽然反應了過來。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
北帝這是要派兵攻打南國啊!
他心中一驚,沒想到會發現如此緊要之軍機。
軍機就是戰機。
他不敢耽擱,立刻派人快馬加鞭把這個消息送往南國邊境的守軍。
當做完這些事後,他才想起來要獎勵提醒他的真尋。
他在街上買了三串冰糖葫蘆,一串給真彌,另兩串都給了真尋。
“為什麼要給我兩串?”真尋歪着腦袋,狀似天真地仰望他。
“因為真尋你做得好。”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你發現的細節會左右即将到來的戰局。”
“是嗎。”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糖葫蘆,張嘴從側面開始小口小口地咬。
“是啊,所以這兩串糖葫蘆是我給你的獎勵。”他略帶寵溺地看着這個早慧的孩子,心想他也許真的撿到了寶。
然後,他就聽到了她的喃喃低語。
“那你的獎勵也會有吧。”
他微微一怔,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也沒等他回應便離開他身邊,走到她面容憔悴的母親跟前,将手中另一串糖葫蘆遞給了她母親。
而他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後來他的獎勵确實來了。
因為呈報軍機有功,他的官職也比之前升了好大一截。
原本門庭冷落的侯府突然就熱鬧了起來,前來拜訪的親族、同僚絡繹不絕。
他接待完一波又一波的人後,累得癱倒在椅子上。
不過……
他看着堆得如同小山般的禮品,微微勾唇。
他不讨厭這種累就是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從他留在北國的探子口中得知,北國的大祭司因犯下大不敬之罪,被北帝處以極刑了。
自此在北國權勢滔天的杜家,在一夜之間迎來覆滅。
“這可真是伴君如伴虎。”他情不自禁感歎。
那時的他不曾料到,有一天他和他的神樂一族也會落得和北國杜家一樣的下場。
***
被押送至刑場的神樂冥,面帶笑容。
哪怕沿路有不少人往他身上扔了爛果爛菜還有臭雞蛋,他也保持着笑容。
他卑鄙了一輩子,貪婪了一輩子,怯懦了一輩子,又揮霍了一輩子。
但他不後悔。
不後悔當初做的一切,不後悔把那個女人和她的兩個孩子帶回南國。
他不會告訴杜絕那個秘密。
“你想知道啊,那你親自問她呀。”
這是他留給南國丞相大人的最後一句話。
在神樂冥跪在處刑台前,在鋒利的鍘刀落下來前,有那麼一瞬間,神樂冥的腦海裡浮現出阿福還有長老的模樣。
但也隻是那麼一瞬間。
他頭腦就一片空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