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出他是不是接受了她的說法,不過這并不重要。因為他今天會來,她就知曉了他的決定,也知曉了杜絕的決定。
杜絕…沒有出賣她。
他沒有把他在侯府暗格裡發現的匕首交給問天鷹。
對,她特意讓黃雀将匕首留下。
“小的不明白太後意欲為何。”黃雀不理解她的意圖,“但小的會照做的。”
是啊,為什麼要特意留下一個把柄,而且是關乎自己生死的把柄,還雙手奉送給憎恨自己的男人,任誰都想不通她這麼做的理由。
她微微揚起唇角,因為很有趣呀。
所有按照計劃進行的部分已經不會給她帶來任何情緒上的波動,比如東國女帝請她主持問天鷹與鳳鳴的大婚,這都是在她預料之中的開展。
雖然她沒見過東國女帝,可在她替先皇處理政事的那段時間裡,她早就和東國女帝聯系上了。
當然這些她不會主動告訴問天鷹,她也無所謂他查到什麼蛛絲馬迹。
這些全是細枝末節,都隻是為了推進南國與東國的聯盟,然後達成她最終的目的罷了。
而在這過程中,她不希望杜絕成為她的阻礙。
當初一時興起收養的人,如今竟成長為一個足以阻礙她的存在,就像他說的那樣“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而在要不要盡早鏟除他這件事上,她一直是猶豫的、心軟的。
這不像她,但這也是她。
本來隻想利用他,将自己僞裝成一個情窦初開、為愛癡迷的少女,好似那些暗處盯着她的人放松警惕,但演着演着她好像入戲了。
她有些分不清她究竟是看上去愛上他,還是真的愛上他。
可有一點她得承認,她喜歡他的擁抱,喜歡他的溫柔,喜歡他一心一意望着自己的目光。所以她應該是喜歡他的。
隻是這喜歡和她心裡的另一種感情,不,是信念相比太微不足道了。
“你明明有更好更柔和的方法,比如裝作是被神樂冥逼迫,不得已才入宮。這樣即便他成為丞相後還能對你有所憐憫繼而幫助你實現夙願。”黃雀這麼和她說過,“為什麼你要用最殘忍的方式推開他,使他恨你?”
“大概是我想輕松一點吧。”
她給了黃雀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這個答案或許說服不了黃雀也說服不了她自己,可她很清楚一點,那就是被他恨,比被他愛要輕松得多。
她不是舍不得利用愛她的人,她利用起自己的弟弟、自己的青梅竹馬也未曾覺得有什麼不妥。但唯獨他,她越利用他,就越覺得心情沉重。
他在影響她。
這比之愛本身更讓她無法忍受。
她決不允許自己在實現那個目的前被任何人影響,哪怕這個人是愛她也是她中意的人。
她甯願要他恨她,隻要他遠離她,隻要他不再影響她,不過——…
這是不可能的。
她和他的命運線已經深深糾纏在一起。
既然她沒法子擺脫他帶給她的影響,那她隻有将他拉進她身處的泥沼裡,讓他的處境變得和她一樣,讓他的身上也沾染她身上的淤泥。
所以她給他選擇,将自己的命交付到他手裡。
這是一個比替他擋刀還要大的賭注。
但她覺得這有賭的價值。
這也是她唯一一次沒有給自己留後手的押注。
他會不會把那把匕首交出去,他會不會把她弑君的罪行供出去,她很期待他的回答。
然而他回答了,卻不似她預期中那般來見她,來的人反而是問天鷹。
他沒有來見她,也不打算來見她。他選擇去見的不是她,是另一個人。
杜絕隻身走入幽暗的天牢,在這裡他和即将被處刑的神樂冥做了最後一次會面。
“沒想到我死前見的最後一個人是你這個乞兒,不,是丞相。”
神樂冥仍舊不改以往針對他的傲慢,而且和上次不同,或許是自知死期已至,他連求饒都不求了。
“你想從我這得到什麼?”神樂冥坐在陰影裡,整個人透着一股沉沉死氣,“不會就是想看看我的下場吧?”
見他不說話,他又神情癫狂道:“你幹脆把那個女人找來,讓她親眼看看我是怎麼罪有應得的啊!如果這就是她想要的,我滿足她,誰讓我是她父親!”
聽到神樂冥提及“父親”二字,牢房門外的他終于有了反應。
他盯着肮髒又瘋癫的他,慢慢地開口:“我在你府上搜到一封來自北國的信。”
“……”神樂冥的目光微微一閃,像想起什麼,又像在逃避什麼。
“那封信被人焚毀過,但沒燒幹淨,還留着一些碎片。”他念出用碎片拼湊起來,用北國文字寫的一句話,“‘吾妻兒汝養之’。”
他說着看向臉色煞白的神樂冥,輕輕地問。
“神樂大人,這個‘吾’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