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你就按照我說的去做。”
“是的,主人。但……”她伏在他的腳邊,小心翼翼地問,“如果他無論如何都不肯喝呢?”
“放心,他是一個好人。而且……”長指挑起她美麗精緻的小臉,他耐人尋味般地慢道,“就沖着你這張臉,他也會憐香惜玉的。”
和容貌更像阿姐的他不同,她看起來是如此天真又無辜,一定會讓那個男人放松警惕。
神樂真彌的猜測是準确的,至少在有關阿姐的事情上,他很少判斷失誤過。
從白天的對話中回過神,他看着婉兒吃力地扶起意識昏迷的杜絕。
“你們過去幫她。”他側過頭,冷冷地吩咐身邊的仆人。
“是,少爺。”
目送着他們架着人走遠,他露出一絲得逞的微笑。
“這都是你自找的,杜絕。”
***
他從來沒感覺這麼熱過。
這就是醉酒的感覺嗎?
不,不對。
他是很少喝酒,但也不至于一杯就醉。
而且這種燥熱與其說像是喝醉了,不如說像他被人下了藥。下了…藥?
他倏地睜開朦胧的眼,就見一抹窈窕的身影伫立在床頭。
“這裡是……”他努力支起身子,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這裡是書院的廂房。”搖曳的燭影映照在那張戴回面紗的嬌臉上,如秋葉般靜美的眸子正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床榻上的他。
“你為什麼……”
“我為什麼在公子的酒裡下合歡散是嗎?”這位名叫“婉兒”的歌姬替他問出心底的疑惑,“這都是主子的吩咐,我不敢不從。”
說着,她彎腰貼近他耳邊,略微熟悉又香軟的氣息輕輕拂過他垂落耳旁的發絲。
“公子現在很難受吧?”她凝着雙頰微微發紅的他,“這藥連聖人都把持不住呢。”
然而她話音未落,他便伸手推開了她。
“别靠近我。”低沉沙啞的嗓音逸出他微微幹燥的唇,他在警告她,“我不想傷害你。”
她站穩身子望着氣息紊亂卻依然試圖保持清醒的他,輕輕地反問:“如果我說我不怕被傷害呢?”
“你應該更加愛惜你自己。”
聽到他的話,面紗後邊的芳唇微微勾起:“杜公子為何覺得我碰你就是我不愛惜我自己呢?有沒有可能,我就是想要你呢。”
“姑娘請自重,杜某已經心有所屬。”
他冷漠的态度并沒有吓退她。
“哦,我知道,杜公子喜歡那位侯爺千金嘛。”她故意帶點輕佻地說,“可沒關系呀,我不介意做小的……”
“我介意。”他打斷她的話,一貫冷靜的俊顔出現了一抹愠色,“杜某隻想與一人白首不相離。”
“隻想和一人白首不相離,是麼。”她玩味地重複着他的話,接着眯起那對迷離又魅惑的美眸,“杜公子真是癡情呀。”
“……”
“可惜主子的命令我不能違抗,所以我隻能……”她邊說邊衣袂飄飄地走近苦苦硬撐着的他,然後,再一次地靠向他發燙的身子。
“将你搶過來了。”
***
詩會結束,神樂真彌才不緊不慢地走向書院的廂房。
盡管心裡已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杜絕不堪的一幕,但他不想表現得太過着急。
就像等待享受美味佳肴一樣,他願意等,他要慢慢、細細品嘗那個男人清醒後的痛苦。
因此,等到詩會結束,他料想婉兒那邊也差不多辦完正事了,他這才慢悠悠地前往事先安排的廂房。
可剛走到廂房門口,神樂真彌就愣住了。
“你怎麼會站在這兒?”
他問着站在門口的婉兒,皺着眉看着她身上的男裝。
而看到神樂真彌,婉兒似乎比他還驚訝:“少爺,你怎麼……”
“什麼我怎麼了?”他不解地望着穿得和他一模一樣的婉兒,“你為什麼穿成這樣?你的衣服呢?”
“少爺不是你讓奴婢和你換的衣服嗎?”
婉兒的話令神樂真彌臉色一變。
“你說什麼?我讓你和我換的衣服?”聽到這兒,神樂真彌就不隻是變了臉色,他伸手拽起婉兒的衣襟,語氣不耐地逼問,“你把話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你的人走後,奴婢…我剛将杜公子扶上榻,你就領着一個臉上戴着面具的男人走了進來。”
“戴面具的男人……”
“嗯,那個男人說你要和奴婢換衣服,換完衣服奴婢就被趕出來了。”婉兒照實道。
“所以現在……”神樂真彌的臉色沉得可怕,“屋子裡是‘我’和杜絕?”
“不然你覺得還會有小的我嗎,小少爺?”一個語帶輕嘲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來。
神樂真彌聞聲望去,隻看見半張臉戴着面具的男人從回廊的柱子後面走了出來。
“黃雀。”
聽到神樂真彌準确無誤地喊出自己的名字,黃雀故作誇張地朝他彎腰行禮:“小少爺還記得小的名字,小的深感榮幸呀。”
“阿姐她…姐姐她在屋子裡?”他其實不必問的,因為除了她,這世上沒有人能僞裝得和他如此相像。
可他想聽到一個答案,誰告訴他都可以。
而黃雀也确實滿足了他。
“是呀,你的姐姐現在正在屋裡和她的愛人相親相愛呢。”黃雀火上澆油般地促狹道,“小的建議你不要進去打擾比較好。”
“她…是怎麼知道的?”阿姐她為什麼會發現他的算計。
黃雀不答反問:“小少爺你覺得你有什麼事是能瞞過你姐姐的呢?”
“姐姐連我也要派人盯着嗎?”他不知道該哭還是該校,他的好姐姐或許從始至終都沒有信任過他。
“小少爺,你姐姐讓我帶句話給你。”黃雀走到神樂真彌身側,低頭貼近他的耳畔,輕語了一句。
而在聽到這句話後,神樂真彌宛如被抽取了靈魂一般,踉跄着向後退去,直到後背撞上冰冷的牆壁。
“對了,你養的歌姬小的很喜歡,小少爺不介意把她送給小的我吧?”
黃雀摟住候在一旁的婉兒,不顧她臉上閃過的片刻詫異,他直截了當地向神樂真彌讨要她。
此刻的神樂真彌卻像聾了似的,什麼也聽不見,什麼反應也沒有。
“小少爺不回答,小的就當你默認了。”黃雀也不在乎神樂真彌不回答,因為這就是走個形式,他真要帶走這妞兒,别說神樂真彌了,誰也攔不住他。
在黃雀半拉半拽地帶走婉兒後,神樂真彌依然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如水的月光灑落在他身前,他緊緊抱住自己消瘦的雙肩,仿佛那月光是熊熊燃燒的火焰,令他懼怕地瑟縮起身子躲進更深的黑暗裡……
***
燭光昏暗的廂房裡,溫熱的血飛濺在她戴的面紗上。
她既不可思議又錯愕地望着榻上的他,和他手裡緊握的發簪。
方才,就在她靠近他的瞬間,他居然伸手摘下她發上的木簪子,狠狠紮向他自己的肩膀。
當屬于他的血,飛濺到她的面紗時,她微微睜大了眸子。
“為什麼……”
她不理解。
“杜某說過…杜某隻想要一個人。”
明明藥已将他的神智蠶食得所剩無幾,他甯願傷害自己,甯願用疼痛去保持自己的理性,隻因他不想碰除她以外的女人。
假扮成歌姬的神樂真尋深深地凝視着踞于床角的杜絕,第一次,她有了一種自己玩脫了的感覺。
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
“這一切值得嗎?”
她像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他。
伸出手,她想觸碰他握着木簪的手,卻被他側身避開。
“别動,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她溫柔地勸哄着他。
“不要…碰我。”
見他仍舊抗拒,素手掰正他的臉,她望入他深澈的眸底,幽幽地開口:“是我,杜絕。”
“……”是他出現了幻覺嗎?他盯着面紗後面的容顔,為什麼他會覺得這個“婉兒”越來越像她?
好似看穿他的心思,她不再刻意将聲音變得妩媚,而是用他最熟悉的語氣對他說:“這不是你的幻覺,來,摘下我的面紗,看清楚我是誰。”
他猶豫了一會兒,然後顫着手摘下了她臉上的面紗。随着面紗飄落,印入他眼簾的是那張令他魂牽夢繞的容顔。
“真尋……”他啞着嗓音輕喚她的名。
“嗯?”
“抱歉。”他忽地勾抱住她嬌軟的身子,渴望又痛苦地低語,“我到極限了。”
話音未落,他已俯首封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