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散去,陸軒又看向他道:“你在這兒隻管好好念書,考取你的功名,不用在意其他人怎麼看你。如果你有什麼需要,可以随時來找我,我這段時間都會在書院。”
雖然書院有提供食宿,不過像陸軒這樣身份背景的人通常不會留宿在書院。所以當陸軒說他這段時間都會在書院,杜絕微微眯了眯眼。
在他準備禮貌拒絕突然轉變态度的陸軒時,就聽他說:“杜絕,我這麼做也是為了她。”
“……”
“我搞不懂她為什麼會選你,但既然她選擇了你,你就不能讓她失望。”他直視着他,眼神裡非但沒有一絲一毫敗者的郁沉,還有一種堅定或者說忠誠。
他的忠誠顯然不是對他的。
是她交代了陸軒什麼嗎?杜絕正想問清楚,耳邊卻飄來清悅悠長的琴聲。
他循聲望去,隻見湖邊的畫舫上,幾名身著薄紗、腕戴金鈴的舞女正伴着琴聲舞動着曼妙的身姿。而舞女的身側坐着一名頭戴面紗的白衣女子,她撫着琴弦,輕輕唱着:“惜流年,忘歸人,海闊天遙,無處覓君心。妾淚痕,燭光寒,思思念念,杯酒空自斟……”
如泣如訴,如夢似幻。
四周的人似乎都被她的歌聲吸引而駐足觀望着畫舫。
直到她一曲唱罷,仍有許多人久久未回過神。
然後,像配合着歌聲的落下,“啪啪啪”的掌聲響起。而帶頭鼓掌的人竟是神樂真彌。
“各位喜歡我的安排嗎?”
神樂真彌微笑地詢問着在座的衆人,接着又望向站在湖邊的杜絕和陸軒,略帶得意的眼神似炫耀又似挑釁。
“這些都是我豢養的歌姬、舞姬,今日特地叫她們過來給大夥兒助助興呢。”
他說着便走上畫舫,摟過其中一名舞女,又拿起另一名舞女遞來的酒杯,朝着岸邊的衆人舉了舉手中的酒杯。
“今夜就讓我們對月當歌,把酒吟詩,不醉不歸!”
***
“公子,請允許小女子為你斟一杯酒。”
他明明已經挑了一個最遠離人群的角落,但臉戴面紗的白衣女子還是拿着酒壺找到了他。
“抱歉,我不勝酒力,這酒還是免了。”他看着微微彎腰的她,婉言謝絕道。
他說的是實話,他本來就很少喝酒,也不喜歡喝酒。不過他不想喝,有人想他喝。
“杜絕你不喝酒可不行。”
“就是!你這是不給大夥兒面子啊!”
随着歌姬而來的還有幾名已喝得醉醺醺的男子,他記得他們都是朝中大臣家的公子。
“要不這樣,杜絕我們也不為難你,你不想喝就即興賦詩一首。”其中一個稍微清醒些的男子提議道,“這總沒問題吧?”
“可以啊!”另一名男子點頭附和,“不都說你有才華嘛,你就即興賦詩一首呗!”
他沉默了一會兒,看着不依不饒的他們,慢慢地開口:“你們想聽什麼?”
“就聽你誇誇這位小美人吧!”他們向他身旁的歌女投去不懷好意的目光。
“不好意思,我拒絕。”他毫不猶豫地說。
“什麼?”衆人懷疑自己的聽錯了,“你是不會還是不想啊?”
“有區别嗎?”他淡淡地反問。
“杜絕你什麼态度啊!你别以為有陸軒罩着,我們就不敢拿你怎麼樣!”這些公子哥畢竟從小就養尊處優,哪裡受到過這樣的怠慢,再說了陸軒早在詩會開始時就走了,他們現在可不想再忍耐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窮小子。
“各位公子消消氣呀。”眼瞅着他們圍上來,一旁的歌姬連忙出來打圓場,“既然這位杜公子不願誇小女子,那就讓小女子自賣自誇,可好?”
“哦?”他們将視線移向她,“你會作詩?”
“會一點。”她謙虛地低垂眉眼。
“那你就來一首。”
她放下手中的酒壺,站直身子,朝着衆人柔柔地啟唇:“‘一片紅绡拂地垂,千池碧波映玉顔;人言春色無多處,青衫塵染舊樓台;芳意自能随君去,暗香空留滿心愁;縱是神仙入紅塵,亦遇情劫不由身’。”
衆人聽罷先是一愣,接着大笑道:“好一個‘縱是神仙入紅塵,亦遇情劫不由身’。小美人,你長得真就那麼好看,神仙見了也要動心嗎?”
“說再多不如摘下面紗,讓我們瞧一瞧。”說着,他們便伸手摘下了白衣女子臉上的面紗。
當面紗翩然落地時,原本無動于衷的杜絕微微變了變神色。
不為别的,隻因這名白衣女子長得酷似神樂真尋。
說酷似也不準确,倒不如說她在妝容打扮上刻意向着她靠近。
聯想到她是神樂真彌豢養的歌姬,杜絕皺了皺眉。神樂真彌到底在想什麼?
神樂真彌想什麼,他或許一時半會兒拿捏不準,但對面這幾個公子哥想做什麼,倒是很明顯。
“美人,你就别搭理這個不識趣的家夥,來陪我們哥幾個喝酒,何如?”
“這……”
“别這那的了,來,和我們走吧!”
見他們要拉着她走,而她向他投來求救的眼神後,他終還是出聲了。
“放開她。”
“嗯?”他們停下動作看向他,“你要她?喂!你不是不喝酒嘛!”
他什麼也沒說地拿起桌上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然後朝她舉起酒杯:“勞煩姑娘再為我斟一杯。”
趁着其他人愣神之際,她掙脫開他們的手,像蝴蝶般飛向他:“是,公子!”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着為他斟酒的她。
“婉兒。”她側頭望着他,回道,“我叫婉兒。”
那幾位吃了癟的公子哥本想發作,卻被幾名同樣貌美的舞姬給半推半哄地拉走了。
而在他身邊的婉兒與那些舞姬之間短暫的眼神交流教他明白,她們是來幫她解圍的。
“你們的感情真好。”他隻輕抿了一口便放下了酒杯。
“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一塊兒學藝。”
“我從未在侯府見過你們。”
“少爺将我們養在城郊的私宅裡。”她答得滴水不漏,就像事先準備好一樣。
“也是他讓你打扮成這副模樣的嗎?”他剛問完忽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醉意湧了上來。
“嗯。”她輕輕點頭,像是沒發現他的異常,“少爺說我這樣打扮有點兒像他阿姐。”
醉意越來越強烈,他連說話的氣息都變得有些不穩:“你…喜歡這樣?”他努力地在一團漿糊的腦袋裡拼出一句完整的話。
“做奴婢的哪有什麼喜歡不喜歡。”她看着像是醉倒般趴在桌上的他,低頭輕聲細語道,“主子叫奴婢怎麼做,奴婢就怎麼做。所以……”
她頓了頓。
“得罪了,杜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