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桂冷将青稚雅的話聯系起來,一下子猜到這一家三口恐怕出了變故,别不是被魔種寄生或者是什麼鬼東西附體了,然而她不好解釋自己的信息來源。
雖然都是對抗暗宗的組織,但青稚雅畢竟是别的反暗組織成員,她們私底下有交情歸有交情,随意透露對方身份便越界了,她也隻把青稚雅的身份告訴過自己的直屬上峰。
上峰聽到了薛桂冷的彙報,幾番思量後,最終派她來北域調查事情始末,一來方便她與青稚雅對接,避免了其他不知情人毫無頭緒亂撞,二來保護了青稚雅的身份,三來是想蹭一波高階修士的戰力,若真有什麼危機,看在二人交情上,滌塵劍主也不會袖手旁觀。
青稚雅方才收到薛桂冷的定位,找了借口與風晚分開,便急忙趕來會合。
半年前,喬禮安随着“父母”進入顧丘城,魔仙分魂在大裂縫内恢複魔力,修養好後正好遇上出來曆練的一家三口,旁邊還跟着個靈體,送到口的外賣沒有放過的理。
魔仙化身适應着新奪舍的軀體,剛吞噬了一隻善靈的他情況比前些日子好了些,然而魂體卻不及西域被人供養時的豐盈。
他口中咀嚼着“滌塵劍主”這四個字,眼神裡流露出狡猾的算計,而一直陪伴在側的喬落木與張三娘就像木頭人一般,除了與人互動時顯得靈活些,其他時候都像被控制的人偶,安靜又呆愣。
喬禮安感知着身側兩具軀體裡茁壯生長的魔種,心中稍稍舒服一些,他何時受過這等屈辱,竟然被區區凡人削落了一個大境界!害他在裂縫裡休養許久,才利用那源源不斷的魔氣滋補回來。
喬落木與張三娘體内的魔種本不該長那麼快的,奈何此乃魔仙化身親手種下催發,是以短短幾日,這二人的思維已經是魔仙的形狀,可惜這般做的弊端便是損害腦部,許多情報都會随腦神經壞死而被永久遺忘,人也會變傻,不如自然生長的魔種,還保留着原主人的思維。
不過魔仙化身根本不在意區區凡人腦内的情報,高高在上久了的仙人眼中,凡人都是群蝼蟻,待将此界化為血屠場,天下生靈都是供養祂真身的家畜,不值得耗費心神。
然後時間來到了喬家夫婦與反暗組織人員定期聚會的日子,沒有魔仙化身指揮的他們自然不會像以往那般進行間諜行為這麼精細的活兒,于是他們就缺席了。
受暗宗長年的打壓,反暗組織對于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很敏感,顧丘城的其他組織成員翌日喬裝打扮,到喬家夫婦僞裝身份所在的住址打探,結果被神識強大的魔仙化身發現,之後就發生了搜魂、一網打盡之事。
“大人,大人不要殺我,我願意接受魔種,成為您麾下的狗,您在城裡需要辦什麼事差遣小的一聲就好。”
有倔強不屈的,自然也有骨頭軟的,叛徒這種生物什麼時候都不缺。
“大人,大人我也行啊,我乃煉器師,可以為您煉地階法器。”
“大人,大人看我一眼,小人在顧丘城生活了三十年,熟悉城裡的大小事務,有小的在,那些凡俗雜事必然不會煩擾大人分毫。”
活像是競争上崗現場,當即有幾個不要臉皮地開始自賣自誇。
那些立場堅定的反暗英士無不氣得身體顫抖,怒目圓瞪。
當即一須發皆白的老者怒叱,“方仁!當年你不過一介乞兒,差點凍死路邊,是老夫将你收留,後又将女兒嫁與你,如今做出這等下作之事,罔顧老夫教導!”
他一邊叱罵,一邊撐起被打得重傷的身子,欲上前清理門戶。
原本跪在喬禮安腳邊搖尾乞憐的中年修士眼神陰冷,他伸腳狠狠踹向本就氣息不穩的老者,冷笑道:“說得好聽,你培養我不也是看中了這奇佳的根骨,許配女兒更是指望我日後發達了能帶她一起享福。”
他微擡下巴,“這本也沒錯,你養育我成人,給我修煉資源,引薦我進組織,物質人脈都不曾虧待,我本也不會為難你女兒,讓她有份正房夫人的體面。可她居然不讓我納妾?我這般地位,這般修為,三妻四妾豈不正常,她年老色衰,你提供的價值也不如昔日那麼大,我顧念往日情分,給你們父女幾分薄面,可她居然妄想左右我的決定?”
“她配嗎?”
如此不要臉的話說出來,不止老者,邊上聽到的反暗組織成員無不對他怒目而視,當即就有血氣方剛的成員怒罵出聲,“你當真無恥至極!當初享受人家帶來的好處時心安理得,一朝得勢便想踹了原配跟老丈人,忘恩負義,豬狗不如!”
“你懂什麼,你又沒有一個娘家勢力強盛的妻子壓着你,這些年有多少人背地裡嘲笑我,說我是靠着老丈人一家的提拔才有今日的地位!”
方仁看上去比他們還憤怒,“這一點有什麼好說道的,我可是單靈根!沒有他們,我在哪兒不能出頭?是,那年下雪天我快凍死的時候是老頭把我帶回了家,可區區一碗熱湯,幾個饅頭,我憑什麼要用後半生去償還?我男子漢大丈夫,憑什麼要受那群還不如我的人嚼舌根?”
“那你可以不接受那碗湯和饅頭,可以拒絕曹老的指導修行,可以不娶人家女兒。好事都被你占盡了,半點責任都不想擔,你以為你是誰?”
被打傷的一名反暗組織成員捂着傷口,踉跄着站起,他一手持劍,腰背挺得筆直,眸光凜冽,“在意流言蜚語,是你道心不堅定,是你心虛,是你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但你妄自尊大,既沒有獨立打拼的本事,又嫌人家說得難聽,最終遷怒無辜的曹老與曹小姐。”
“遲太初?”方仁嗤笑一聲,“就你們紫薇弟子嘴皮子溜,還是三垣的都這麼多大道理,你未曾經曆我所經曆的,便站在道德至高點指指點點,當真是醜惡的正派說教嘴臉。”
年輕劍修一抖手中長劍,清越的劍鳴于小屋内回蕩,“我等習劍之初便立下誓言,為天地立心,為生靈立命,暗宗倒行逆施,魔修屠戮百姓,你既背叛組織,我便不會手下留情。”
若放在往常,方仁定然會避其鋒芒,畢竟劍修銳氣乃攻伐類道修之首,發起瘋來即便是高一小境界,也有被越界反殺的風險。
可是現在,他看着要害部位魔氣纏繞、血流不止的遲太初,唇角勾起一抹張狂的弧度,“好啊,看看誰殺誰。”
魔仙化身支着下巴坐在上首,饒有興緻地看着底下兩個人類的自相殘殺,人性中散發的惡對他來說是非常美妙的味道,仇恨、憎怨、妒忌······隻有人類才會有這般豐富的情緒啊。
雖然,成仙之前,他也是人。
現實教會方仁一個道理,劍修之所以在傳聞裡是最叼的,那是因為,他們就是最叼的!傳聞之所以廣為人知,是因為曾經有人驗證。
以為人家重傷就可以欺負一下,笑死,差點腦袋分家。
戰損的劍修,不要命的爆發之下,依舊可以将強敵一波帶走——如果不是有人背後捅刀的話。
遲太初的劍距離方仁的喉嚨隻有三寸,劍尖未及,劍風已然破開皮表,一個黃豆大的血洞在方仁的喉嚨處顯現,方仁喉頭發出“喀喀”兩聲,吓得魂飛天外。
片刻後,他發現自己隻是傷了聲帶,并無性命之憂,匆忙取出藥物、繃帶包紮起來。
“方道友,可還無恙?”遲太初的背後傳來虛假的關心,隻見矮瘦漢子刀尖一抖,刀身自遲太初身體中抽離,帶出大片血迹,噴灑了他半邊身子,袁義半點不在意,笑眯眯将刀刃在遲太初倒下的屍體上抹了抹,收刀入鞘。
“狗東西,老子跟你們拼了!”原本被重傷在地的反暗組織成員雙目赤紅,不再隐忍,紛紛抄起法器,誓與叛徒跟大魔頭同歸于盡。
一場混戰厮殺後,屍體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唯有兩名叛徒渾身浴血站在殿堂内,不過他們的腰也沒直多久,很快就跪倒在魔仙化身身前,發誓效忠。
周身翻滾着黑氣的小少年眼神睥睨,他剛看了一出好戲,心情尚算不錯,“爾等可知,北域供養吾的是哪支?”
當初那人間帝皇召喚祂時曾言,會有大批信徒奉養,隻不過分布于各域,每一分支有不同名字,魔仙懶得過問這等細節,如今虎落平陽,想起來自己還有一群信徒,不得不踏上尋找暗宗之路。
好巧,兩名前反暗組織成員也想知道,于是他們支支吾吾,他們期期艾艾,他們在喬禮安凝起下一道魔氣之前,賭咒發誓一定會盡快找到組織,将大人引領至組織在顧丘的分舵。
大概暗宗自己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請來的神仙也在費盡千辛萬苦找隐藏于茫茫人海中的老巢,隻求一口供養。
顧丘城這邊的反暗組織算是癱了,方仁與袁義兩個靠出賣同伴苟活下來的叛徒自然不敢聯系老東家告知實情,于是等到薛桂冷所在的反暗組織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重新隐匿于人海中,甚至在不在顧丘城猶未可知。
薛桂冷奔赴北域的時候,距離慘案發生已經過去數月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