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禮安側躺在冰雪上,他的睫毛卷翹而濃密,整張臉凍得發白,唇瓣卻如火殷紅,半阖的眸子沒有半點亮光。
有一顆種子在丹田内生根發芽,它的根莖緩慢而穩定地拓展向筋脈,伸向大腦,名為喬禮安的殼子唇角微微翹起,勾起一抹細小的弧度,他望向前方一道散發着悲傷氣息、張牙舞爪撲過來的純白靈體。
黑色而缥缈的魔氣如煙霧般彌散在四周,是剛死掉的魔鼠的殘餘氣息,靈體純白,模糊的面孔看不清晰,它是那麼難過,可它隻是靈體,所以哭不出。
一縷隐秘的魔氣自少年掌心散出,包裹住那剛剛升為二階的善靈——這具肉身稱為母親的存在,于光天化日之下将其束縛、吞噬。
風晚隻覺身側一涼,好像空了一塊空間,可是,那邊本來就什麼都沒有啊。
她疑惑地用神識掃去,四周依舊是魔氣彌漫,像黑紗遮眼,朦朦胧胧感知不清。
“犬子受了驚吓,不過身體無大礙。”喬落木收回手,溫和地沖救援兵拱手,“我們回去吧?”
張三娘憐愛地抱起小少年,少年在她懷裡小小聲打了個嗝,張三娘趕忙取出一件大衣給他裹上,念叨着,“這裡好冷,禮安估計是受涼了,快些走吧。”
風晚怔了怔,受涼會打嗝嗎,好像是會的,那便回去吧。
傳送陣吞被救者的身影,他們這隊正準備前往别的哨聲處,一道人影翩然落入旁邊的雪地裡。
“誰?”或大或小的陣法光圈于一瞬間形成,布列于救援隊周圍。
來人衣袂翩跹,一頭烏絲于風雪中飄蕩,她背脊挺得筆直,如寒風中淩然綻放的白梅。
“自己人。”風晚攔住反應過激的同伴,上前一步,“慶道友,好巧。”
青稚雅點頭緻意,她微微蹙眉,“好重的魔氣。”
“剛剛與一大群魔獸戰鬥過嘛。”陣法師們不以為意,甚至驕傲地挺胸,“剛剛我們可是和兩位元嬰期的前輩一起并肩作戰了。”
“元嬰期?”青稚雅微微一愣,“可我聽到這裡有哨聲。”
“雖然是吹了求援哨沒錯,不過他們夫妻倆帶着個孩子,估計是怕孩子被魔獸叼走,才吹的吧,如果就前輩倆的話,根本不需要援助嘛。”
“沒錯沒錯。”
非常合理的自圓其說,然而青稚雅環視四周,這裡的魔氣比他處都要濃郁,特别是······她疾步走到一處冰洞前,望着地上拖拽打滾的痕迹,問:“剛剛這裡有誰?”
“是我和一個孩子。”風晚将剛剛的事簡單說了,青稚雅眉頭緊皺,她追問:“年齡幾何,是何樣貌,可留下名姓?”
風晚一怔,她心底那絲不詳的感覺更濃重了,回答了青稚雅的問題,追問道:“可是哪裡不妥?”
救援隊的其他人也紛紛看來,他們與這一家三口接觸時間雖不長,并未發現什麼不對勁,青稚雅搖搖頭,“隻是猜測,需要進一步證實。”
她并未多言,無憑無據,背後妄論難免會給别人帶來麻煩,所以她打算自己去查證。
“那麼,就此别過。”青稚雅揮揮手,身影在風雪中逐漸消失。
救援小隊望着她的背影,隊長嘟哝道:“奇怪的人,我們也走吧。”
他們繼續自己的任務,然而風晚卻将這份異樣記了下來。
青稚雅停下腳步,微微側身,“出來吧。”
然而她四周風聲呼嘯,隻有茫茫白雪,片刻後,雪地中多出一道纖瘦的人影,那人笑着走近,語調輕松,“要去裂縫邊上嗎?”
青稚雅瞅了他一眼,沒有多問,微微颔首,“走吧。”
明明相識不久,二人對待對方的态度卻像多年的老友,無言中自有一番默契。
青稚雅緩緩吐出一口白氣,心中一片慘淡,如果真的是自己猜測的那個人的話,那他到底騙了自己多少,紀鹽他們的死亡也是他一手促成的嗎,無人知道,她隐匿于袖袍下的手一直在抖。
如果不是的話,真的還有第二個人給她的感覺會如此像他嗎?
她望了眼天空中飄落的大片大片的雪花,忽然注意到身邊之人并沒有用靈力遮擋,冰雪落在他濃密的烏發上,覆蓋上點點白霜。
二人催動靈力趕路,很快逼近一條泛着黑氣的深溝,依舊是神識難以探查。
“往前走,找到分叉口。”青稚雅觀察了下溝壑的寬度,覺得這條支脈大小合适做首次實驗,不過為了更好觀察“分支”的變化會不會影響到“主脈”,她還是和葉竹青又往源頭行進了一段路。
兩人找到合适位置停下,葉竹青歪着頭,“你想怎麼嘗試?”
青稚雅從儲物袋裡拉出一條特别特别長的物件,語氣輕緩,“我聽說一切困難來源于火力不足,葉道友,麻煩你拿着另一頭,一會我說放,就把它丢下去。”
葉竹青望着曳地的大紅紙封,眨眨眼,“這是,一千響?”
“沒統計過多少,不過三裡長應該有的。”青稚雅掌心燃起一簇火苗,笑容和善,“一會兒兩邊同時點燃?”
葉竹青墊了墊重量,預估裡面的爆裂物絕不是普通火藥那麼簡單,興緻盎然地問:“如果什麼都炸不出來怎麼辦?”
青稚雅看着他躍躍欲試的表情,也露出一個期待的笑容,“那就可以繼續實驗了,葉道友,要不要比一比誰的手段先讓裂縫産生反應?”
葉竹青學着她的樣子歪了歪頭,“你在激我,不過,很有趣的樣子。”
他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