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承擔起數十條人命的萬九:“啊?”
我認識你嗎?
為什麼突然給我啊?
他對風晚沒有印象,風晚卻是認識他的。
或者說,獨孤晚風是認識狄九萬的。
某一年英雄宴上,銀裝素裹宴席間,身着大氅的軍官身姿挺拔,這種嚴肅的場合小孩子本就不多,能參席的都是高級将領家的公子小姐。
獨孤晚風跟在父親身邊,遠遠看到高台上坐在狄家主身旁的小少年,父親拍拍她後背,鼓勵與坎水王家的小公子結交,然而生性害羞的她縮在父親身後沒有動。
後來,他們便再沒有交集,再次相逢,風晚一眼便認出當年的那個小少年,隻是物是人非,昔日害羞内向的小女孩如今變得長袖善舞,而當年那個于高台之上俯瞰附屬家臣的少年現今卻沉默内斂。
走入風雪的風晚無聲地笑了笑。
我可以信任你吧,狄九萬,如果連狄家也被魔修侵蝕了,那我真就不知道北域還有誰可以相信了。
隻要你還姓狄,就不會墜了狄家風骨,對吧。
青稚雅有點苦惱,她這邊消滅了圍攻而來的魔獸,正準備把救到的百姓傳送回大部隊中,很早之前她就與風晚交換了傳訊号,通過玉牌的溝通,兩人構建了特定傳送陣法,青稚雅這邊傳送口開,那邊風晚掐着特定法訣,便能打開她那兒的傳送口,實現定點傳送。
然而,青稚雅這邊陣法發動了一段時間,那邊仍不見動靜,她疑惑地歪頭,用傳訊玉牌聯系風晚,“道友,接人呐?”
風晚眨巴眨巴眼睛,同款歪頭疑惑,“我随教官出來救援了啊,陣盤給隊伍裡的萬九了,他沒打開通道嗎?”
“沒有啊。”青稚雅記得這個人,但她沒有對方的聯絡方式,“你有他傳訊号嗎?”
風晚那邊是良久的沉默,半天她艱澀地開口,“是我的疏忽,你等等,我聯系大部隊裡其他人,問問情況。”
大部隊中,萬九拿着發亮的陣盤,急得滿頭大汗,他雖是狄家人,可老早之前就投身煉器之道了,自稱兼修陣法,那還是家學淵源被逼着學的,本質上他就是陣法小白啊!
風晚教的法訣不算深奧,可惜作為一知半解的半吊子,他依舊不小心捏錯了一個印,雖然及時改了過來,但是,傳送陣好像出了點問題······
風晚聽到對面的道歉後整個人都繃不住了——萬萬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狄九萬!
所幸北域修習陣法的人還是很多的,隔着傳訊玉牌糾錯,旁邊有大師接管了傳送接應的活兒。
萬九沮喪地垂着腦袋,邊上沐離音拍拍他的肩想安慰,他壓抑着聲音悶悶道:“離音,我是不是特别任性,小時候爺爺爹爹、哥哥姐姐督促我學陣法,我不感興趣,就是不好好學,現在書到用時方恨少,以前有那麼多好老師,卻沒珍惜。”
沐離音想了想,寬慰道:“雖然遇良師不向學是挺可惜的,但你畢竟不喜歡嘛,喜歡的才是最好的,心中最想走的那條道才是能走出最遠的。”
“離音,其實我是逃家出來的,家裡給我安排好了一切,我的前路可以一片坦途,可是那有什麼意思呢,我一點也不喜歡陣法。”
萬九低着頭,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很快凝成冰,他聲音有些哽咽,“這一路我吃了好多以前沒吃過的苦,我都沒有後悔過,因為家裡安排的那條路再平坦,也不是我想走的那一條,可是,可是我想走的這條真的能走通嗎?”
“我喜歡煉器,想當一名優秀的煉器師,可是煉器救不了百姓啊,剛剛我,剛剛我沒有接應到被救助的百姓。”
他捂住臉,泣不成聲,“如果我所修的道隻是自己喜歡,根本幫助不了别人,豈不是很自私?大家走在戰場上拼殺,我卻執着于個人的愛好,是不是,是不是特别地怯懦?”
溫暖手搭上他的肩膀,沐離音輕緩的聲音響起,“不是的,阿九,你能堅持自己喜歡的路,毅然放棄更舒服的那一條,已經很勇敢了。大道萬千,并不是隻有正面拼殺的才是有責任擔當的,作為一名煉器師,你可以給前方士卒提供精良戰具,可以修補戰時受損的法器,可以發明更适合凡人用的利刃,提高他們的存活率。”
“你很了不起,萬九,能通過軍營選拔的我們都很了不起,所以不要看低自己,你很有用,也能幫助很多人,隻不過方式不一樣罷了。”沐離音遞過去一塊手帕,“擦一擦,不要氣餒,你還有很漫長的日子提升自己,做更多的事,不要因為一件小事崩了心态,陷入無盡懊惱,那才是真正的懦夫。”
萬九抽過手帕,捂住鼻子,将哭腔掩蓋在棉麻布料之下,他通紅着一雙眼,不确定地問:“真的嗎,我這樣真的還有用處?”
“有的,每個士兵都有自己的價值。”沐離音肯定地點頭,“萬九,能和你站在同一片戰場上,是我的榮幸。”
萬九睜大了眼,他從未聽過如此直白的誇贊,一時之間忘了呼吸,直至臉頰憋得通紅,方才吸了一大口氣,讷讷道:“應該是我這麼說才對,離音,很高興能認識你,我現在感覺心裡好受多了。”
沐離音見他想開,微微舒了口氣,這時,邊上傳來一聲冷笑,“好金貴的小公子,心思這麼脆弱敏感,不如回去找疼寵你的家人哭泣吧,何必來這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