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家家！”還沒進門，竹青大聲喊起來。

外婆矮矮瘦瘦的身子很快出現在院門口，推開虛掩着的木門，大笑：“青青來了，這麼大太陽，你咋來了？熱不熱？來就來了，還背了啥？快，快，放下，放下。”

外婆幫着把背簍放下，竹青笑眯眯抱了抱外婆：“放心吧，我借了小爽家的火三輪。”

“開的時候看過油沒有？還回去的時候，要把油加回去，不讓讓人家背後說嘴。”外婆攬着她進屋，“看你熱的滿頭大汗，我給你沖紅糖水喝。今早晾的，給下田的人吃的。”

“家家、大舅他們呢？”

“在田裡呢，今天割稻子。”這一片，差不多的天氣，差不多的農活兒。

“正好，我騎了三輪過來，棚子是能拆的，我把鐵架子卸下來，拉谷子去。”竹青不用外婆忙活，自己提了個大茶壺，自己倒紅糖水喝。

“哪兒用得着你，小姑娘家家的，他們大男人曉得忙。”外婆緊緊拽着她的手，生怕她真去田裡賣力氣。

竹青抽不動手，戰略性轉移話題：“婆婆，給你說個好事情！我高考全縣理科狀元！”

“狀元？喲喲，天菩薩哎，狀元。”外婆立刻向四方拜過，“狀元啊？你媽曉得了，高興慘！坐到說，坐到說，怪不得我看你瘦了，考狀元不曉得掉好多肉，受苦了，受苦了。”

竹青趁機跳到院子裡，笑道：“婆婆，給我煮了黃涼粉慶功嘛！”

“好，好！”外婆往裡間去拿豌豆粉，竹青在院子裡三兩下把火三輪的頂棚拆了，大喊一聲交代：“我去田頭找家家啊！”

外婆端着盆子出來，人已經不見了。

田裡，外公、舅舅打着赤膊，彎着腰割稻子，身材精瘦、皮膚黝黑。舅母帶着寬沿帽，脖子也護得結實，正在脫離。

竹青過去喊人，幾人都側過頭來看她。

“你咋來了？大熱的天，去，樹蔭下頭站着。”外公用胳膊抹汗，他手上全是髒污。

“家家、大舅、舅母，我帶了涼茶、冰糕，你們先歇哈。”竹青把裝紅糖水的大茶壺和自己在小賣部買的冰糕提到樹蔭下。“輝哥不在，你們幾個割谷子也太累了。”

輝表哥是舅舅、舅母的獨子，在外地打工。

“他在有啥用，我還沒老到谷子都割不動的地步。”大舅一口咬掉半個冰糕，“你咋來了？”

“來報喜啊！我考了全縣理科狀元。”

那歡喜、驚訝的表情，竹青已經在很多親朋臉上看到過了，再看一次外公笑得見牙不見眼，還是忍不住自己上揚的嘴角。

“好，好，好！”大舅拍着巴掌大聲喝彩，手在褲子上擦了擦，從褲兜裡掏出錢夾，抽出兩張百元大鈔來：“拿着！大舅給你的獎勵！”

“舅~我多大人了，還要你的錢！”竹青不要，大舅非給，外公、舅母都在一旁勸，一人拉着她一隻手，舅舅得空，把錢硬塞自己衣兜裡。

竹青哭笑不得，“謝謝大舅。”

竹青左右環顧，問：“大舅今年買了打谷機啊？”田裡停着一輛一人高的小型簡易脫粒機，把稻谷放在大滾輪上，人踩着踏闆，谷粒就脫落了。有打谷機，脫粒是婦女都能幹的輕松活，沒有打谷機，隻有男人們掄着谷子反複在木桶上打，一天下來胳膊都擡不起來。

“借的，天氣預報說要過幾天有雨，趕緊收完，不然爛地裡。”

“哦哦，我也來幫忙，我今天騎了火三輪來。”竹青拉上防曬外套的拉鍊，戴上農用防曬帽，帽子是從外婆家院裡陽台上順的，來之前她就做好幫忙的準備。

“小娃子，哪兒用你……”

“不用不用，這麼大太陽……”

“你現在是狀元了，回去讀書，這哪兒是你幹的……”

竹青才不聽呢，她去打谷機那裡，抱上稻谷開始踩踏闆，十多年過去，技藝仍未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