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歡從病房内出來,一低頭,便和坐在椅凳上蹭地一下起身的周楠撞了個正着。
女孩留着精簡的短發,眼睛微紅,似是哭過,手指不安地蜷縮着,唐歡看着她,見她年紀和明郗差不多大,看起來也是個學生,她揣測道:“你...是明郗的同學嗎。”
聞言,周楠點頭如搗蒜,堅定地嗯了一句,随後又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我能進去看看她嗎?”
唐歡點點頭:“你進去吧。”
病房門推開,明郗沒有想到進來的會是周楠,她愣了愣:“你怎麼來了?”
“我在群裡看見他們說你出事了,就想來看看你。”看着病床上的人,周楠隻覺得難過,她端坐在椅子上,雙膝并攏,手腕搭在膝蓋上,指甲用力掐着掌心,輕聲問道:“明郗,你...是不是...很疼。”
“不疼。”明郗看着她雙眼通紅的樣子,猜測她應該是哭過,她擠出一出微笑看向她:“我沒事的。”
在周楠的記憶裡,明郗大多時間都是安靜的,嬌豔的,就像是冬日的梅花,有屬于自己的堅韌的獨特品格,她難以想象,為什麼她要受到這樣的傷害。
“明郗,其實我真的很羨慕你。”周楠低着頭,頭發貼在臉頰上,叫人看不清她的情緒:“你長得好看,學習也好,同學和老師都喜歡你,你自信,大方,明媚,而我自卑膽怯懦弱,受了欺負也不知道反抗,如果有一天,我希望我也能成為你這樣的人。”
“你是第一個無緣無故會對我好的人。”說到這,周楠的嗓音已經漸漸開始哽咽。
明郗神色微怔,沒想到她會忽然說這些,她想起自己初到二班時,她第一次見她,那時她還不懂她的自卑和怯懦,隻以為她是單純的性格内向。
其實她也是自己在覃梧交到的為數不多的朋友啊。
考慮到明郗需要休息,周楠也沒待多久,臨走前,明郗看着她:“周楠,你有這份毅力,以後一定會走出覃梧的你要不顧一切的往前走,為自己闖出一條路。”
周楠回頭,看着明郗嘴角的微笑,重重點了點頭。
明憬是在這天下午三點到的醫院,一落腳,他率先和醫生聊過關于明郗的病情,知道她隻是肌肉外層受到受害,并未損害到神經。
這段時間,病房外的門開開合合,進來了無數張面孔,她迫切的渴望的能看見陳渡,他卻一次也沒有出現。
室外的天又下起小雨,烏沉沉的,彷佛和人的心情接軌。
病房的門悄然無聲的推開,這一次,是明憬的出現。
明郗回過頭,瞳孔微微震動,“爸爸。”
明憬一身灰色西裝,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剛結束京市的工作便坐着飛機趕了過來,病房内開着暖氣,他脫下外套擱在一旁的沙發上,随後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
從小到大,她沒受過這樣的傷,明憬歎息一聲,坐在病床前的凳子上,定定地看着明郗:“當初你不願意離開這和我一起走,是因為陳渡麼。”
明憬說的很笃定,他已經查過了,一個迷上賭博的父親,甚至進過監獄,放出來後依舊泯頑不靈,繼續和賭博打着交道,奶奶去世,母親改嫁,這樣的人究竟有什麼值得她留下。
“明郗,當初我不想勉強你,同意你留在覃梧,但現在看來,我當時或許應該強硬些,至少你如今不會躺在這個病房裡,這次不管你說什麼,我都要帶你走。”
明郗低着頭,柔順的長發垂在兩側,遮擋住她的神情,“一定要走嗎。”
明郗一點也不想離開,她已經習慣了這裡的一切,她跨越千裡來到這個南方小城鎮,在這裡有關心她的外婆,有熱血仗義的許迎萦和宋斯望,還有陳渡。
她好不容易适應了這裡,為什麼又要逼她離開。
“可是我...我不想...走。”明郗擡起頭,鼻尖湧上澀意:“這次的事情隻是一個意外。”
明憬看着這個向來乖巧的孩子,一字一句剖析道:“ 明郗,你在京市生活了十七年,從小過着優渥的生活,你要什麼我和你母親都會滿足你,你身邊圍着的都是和你一樣成績優異,人品素質各方面都很優秀的孩子,俗話說的好,物以類聚,你在看看這,我不評判這個學校的好壞,可覃梧這個小地方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混混一抓一大把。”
“像這種地方,你還想繼續待下去,圖什麼呢,就這而言,不管是環境還是周邊的人,哪一點比得上京市,你馬上就是個成年人了,得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說到最後,明憬的态度已經很強硬了:“别任性,跟爸爸離開。”
“你總是這樣以商人的角度來權衡利弊,替我分析問題,那你當初和媽媽離婚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兩相權衡後,選擇放棄媽媽的呢。”明郗看着他,突然銳利地發問:“那你又圖的是什麼呢,是現任的年輕漂亮嗎?”
“你當時做這個選擇的時候,就沒有想過有一天我也會恨你嗎。”明郗眼神淡漠的看着他,語氣很平靜:“你活到快五十歲,閱曆和經驗自然是比我豐富的,所以說,你當時的選擇一定也是經過慎重考慮的。既然如此,你就該想到,我們父女之間的關系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明憬胸腔一震,忽然說不出話來,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乖巧可愛的孩子會突然變得這麼鋒利,他翕動着嘴唇,企圖再說些什麼,“所以你恨我和你母親離婚嗎?”
“如果你和母親隻是因為感情變淡而離婚,我會尊重你們的選擇,可你不是。”明郗吸了吸鼻子,再開口時聲音已經變得有些哽咽:“你是出軌後才這麼做的,在那之前,我也一直以為你是個好爸爸。”
明憬一噎,百口莫辯。
她依舊說服不了明憬,如今就連這間病房都出不去。
兩天了,明明就在同一個醫院,同一幢樓,她卻始終見不到他一面。
病房内關了燈,漆黑一片,隻剩稀疏的月光透過窗戶流淌進來,明郗靜靜躺在病床上,雙目無神的看着天花闆,良久,淚水簌簌從眼角滑落,流至太陽穴,将枕頭氤氲出一片濕意。
病房内,陳渡安靜地躺在病床上,他剛打完點滴,床被搖起來一些,午後經醫生判定後,便從icu轉了出來,之後,宋斯望和賀子昂便來了一趟,看見兩人,陳渡問的第一句話便是明郗怎麼樣了,宋斯望其實也不知道,但聽許迎萦說他爸爸叫了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