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言出法随一般,當陶澤罵出那句“艹”,他身下的水泥牆泛起柔軟漣漪。
荊棘憑空生長,抽枝蔓延,眨眼間破牆而出取代了原本的水泥。
陶澤眼疾手快,趁荊棘牆成型之前,潛力爆發,一把将林歸傘拽了上來。
他先躍下牆頭,做了個翻滾卸力的動作,起身後第一時間回轉腳步,沖林歸傘張開手,仰頭喊道:“跳!”
保命要緊,林歸傘就像忘了陶澤先前将她當誘餌的舉動,毫不猶豫跳了下去。
“嘶——”
陶澤震得手臂一麻,但好歹穩穩将人接住。
他放下林歸傘,拉起她的手就跑。
“這……這就是你說的,披人皮的護士?”他顯然還記得林歸傘自述的經曆。
“嗯。”林歸傘伸手一指急診樓的方向,“不止如此,版本還更新了。”
陶澤看了過去,隻見方才人來人往的醫院此時大變模樣。
本該是青天白日,異變卻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太陽陡然被陰雲吞噬,天空漆黑如深夜。
雪白大樓早已被荊棘藤覆蓋,一扇扇亮燈的窗戶後面,站着一個個沉默的人形剪影,就好像醫院裡所有人都在透過窗注視他們。
醫院新鋪的馬路憑空多了幾十年歲月痕迹,荒草叢生,流浪貓狗生瘡的屍體上,蒼蠅嗡嗡盤旋,停車坪裡車輛腐蝕生鏽,淌下紅色的水,輪胎和瀝青融化成一團。
路燈上挂着骨碌碌轉動的眼球,每一個都盯了過來,咧開嘴發出嘻嘻的惡劣笑聲。
與之截然不同的是,搖搖欲墜的破舊車門打開,衣冠齊整的病人家屬下車。
在眼球路燈的目送下,他們推開荊棘門,神情自若與怪物護士交談。
家屬憂心忡忡,“我們家大兒子該去那個診室?”
護士:“歪比巴蔔,歪比歪比。”
然後嘴一張,噴了人家滿臉口水。
家屬:“知道了,謝謝謝謝。”
生活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此刻奇異地交織在一起,他們井然有序,彼此都像意識不到對方的異常,割裂又融洽。
遠處,旁觀這一幕的陶澤心下暗罵,扭頭對林歸傘說:“你不是說瘋人院晚上才會異變嗎?”
林歸傘冷靜地解釋,“我撞見異變也隻有一次,不能百分百推斷怪物晚上出沒,隻說白天相對而言安全系數更高。”
“更高?”
陶澤挑起眉毛,努嘴示意急診樓。
林歸傘:“……都說了隻是無憑無據的猜測。”
“呱。”
“什麼東西?”
突然這一聲打斷二人對話,陶澤低頭順着聲音源頭,看到了腳邊一隻青蛙。
乖乖巧巧蹲坐着,兩顆圓圓眼珠,扁長的嘴看起來像在笑,正歪頭打量兩個人類。
人性化的神色實在太明顯,看得人莫名不舒服。
陶澤輕輕踹了它一腳,沒用多大力氣,最多将其踹進草叢裡。
“呱。”
又一隻青蛙從另一個方向冒頭,笑眯眯歪頭。
陶澤:“……”
他脾氣上來,特意走了幾步,将青蛙二号一腳踹翻。
“呱。”“呱。”“呱。”
一隻又一隻,綠皮圓眼,嘴角帶笑的青蛙從草叢裡冒了出來,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連綿成一片綠色海潮,如出一轍帶豎線的眼睛,正以同一個頻率眨動。
“呱。”
“又在搞什麼?”
陶澤已經意識到不對,和一旁同樣在後退的林歸傘對視一眼,二人都看清彼此這一眼的含義——
“跑!”
可四面八方皆是綠色,他們又該往哪裡逃?
綠皮的小東西們越堆越高,竟彙聚成翻湧的浪,朝二人狠狠拍打下來。
林歸傘與陶澤向兩個方向一躍,浪潮撲了個空,青蛙們如同四分五裂的積木塊般摔散。
“我操!”
陶澤躲閃間,手臂上不慎滾落一隻青蛙,伴随冰涼黏膩的觸感,緊接着就是一陣劇痛傳來。
他拽着青蛙兩條後腿,一用力撕下它半截身子,腦袋像是蜱蟲那樣殘留,還死死咬着自己一塊肉。
“嘻嘻。”路燈彎起眼球,發出惡劣的嘲笑。
“笑你爹的笑!”
陶澤心下發了狠,掰着青蛙腦袋的嘴,連帶自己一小塊肉都撕了下來,對着路燈眼球擲去。
一蓬血水淅淅瀝瀝澆下。
陶澤撕了一截病号服,勒緊不斷流血的傷口,環視着無數蹲在他腳邊的青蛙,感到發自内心的森冷。
光是一隻就咬下他一塊肉,要是這麼多隻一起纏上他——
“這邊!”
林歸傘的聲音響起,宛若救命稻草。
陶澤狼狽擡頭,隻見她找了個廢棄大巴當臨時避難所,開啟一條門縫,用安全錘防止青蛙們趁虛而入,正朝他招手。
容不得他多做思考,腳下已經出于本能的求生意識,朝那邊飛奔。
林歸傘抓緊時機,在陶澤即将進門的一瞬大力推門,然後掐着點關上,期間壓死了幾十隻青蛙。
水生動物腥臭的血伴随粘液飛濺到身上。
林歸傘沒管,癱坐在地上,劫後餘生大喘着氣。
“謝了。”陶澤低聲說。
林歸傘搖了搖頭,示意不用謝,氣還沒喘勻,她現在不是很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