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澤,實話告訴我,你還是不肯接受現實嗎?”
陶澤忍無可忍,“不是我不肯接受現實,我看到的就是現實,都說過無數次了,我沒病,腦子沒問題,更沒有幻覺!”
“陶澤!”
陶欣然陡然喝道,站起身怒視着他,眼神是一種瀕臨爆發,滿腔情緒卻又不知何去何從的絕望,最後化作無言的淚水。
“你就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嗎?算媽求你了,回到現實裡來吧。”
陶欣然頹然低頭,握着陶澤的手帶他拉下了自己的口罩,“你看看媽這個樣子。”
漆黑口罩下,赫然是一張滿布燒傷的臉。
皮膚泛着肉質感的暗紅,卻像枯樹皮一般堆起層層褶皺,五官都有些形變,鼻孔外翻,嘴唇歪到無法覆蓋牙齒。
陶澤眼中泛出痛色,輕輕地觸碰母親的臉頰。
“别說找工作了,離了口罩,媽連上街都不敢,醫院每個月要花幾萬塊,媽一天打幾份廉價工賺的錢,甚至還要四處欠債才能湊夠。”
“媽真的好累,你為什麼就不能聽話些,配合醫生好好治療?”
陶欣然用力拍打陶澤的手背,哽咽道:“媽甚至好恨你,把原來那個乖巧的小澤還給我好不好!”
“媽?”陶澤不可置信地喃喃,分明母親身體虛弱,即便動手打他也使不出多大力氣,可他狼狽地捂着手,隻覺痛楚從傷處一直疼到了心髒,窒息般的疼。
陶欣然如夢初醒,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不斷搖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澤,媽錯了,一時腦子糊塗,媽剛才說的那些都不是真心話。”
她用力扇了自己一個耳光,臉上卻帶笑,“都怪你,都怪你,蠢到兒子面前了!”
“媽!”陶澤一把攥住母親的手腕,制止她傷害自己的行為,穩住情緒竭力露出一個平和的笑臉,“我知道媽最疼我了,剛才那些就是不過腦子的氣話,對不對?”
陶欣然遲疑點點頭,忽然間泣不成聲,緊緊擁住陶澤,腦袋埋在他肩膀上,“對不起,我真的是個很不稱職的母親,從來沒讓你過上一天好日子。”
“沒有的事。”
陶澤眼眶通紅,眨去眼角滲出的淚,顫抖的泣音仍是洩露他心底波瀾,一言不發抱緊母親的腰。
直到上手摸才發現,楊女士瘦得隻剩骨架子了,腰身細到他生怕一用力就會折斷。
自從他患病以來,母親一天比一天更憔悴。
過了許久,陶欣然穩定下來,仿佛回憶起陶澤還是襁褓中嬰兒的時光般,輕柔地撫摸着他的後腦。
她低聲說:“媽從來沒有哪怕一刻,後悔生下你。”
“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能當你的母親。”
陶澤也回以一笑,安心地枕在母親懷抱裡,“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也是成為您的兒子。”
他許下承諾,“我會聽醫生的話,好好治病的。”
陶欣然安了心,展顔一笑,又聊了許久家常瑣事,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陶澤等見不到她的背影,臉上的笑才淡了下來,沖着門口說:“出來吧,在這聽多久了?”
林歸傘進門,“就聽了個開頭。”
她回頭看了眼陶欣然離開的方向,“你有個很愛你的母親。”
陶澤眼角還是紅的,看得出來哭過,昂起頭理所當然道:“我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林歸傘不置可否,垂眸掩去眼底豔羨,“我母親前不久過世了,聽到你們母子的對話,情不自禁逗留,實在不好意思。”
陶澤抿唇,“反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被你聽到也沒關系。”
“我的幻覺症狀,是将養兄看作一個殺害父母的怪物,後來在醫院,就是我原定出院卻大晚上亂跑的那一次。”
林歸傘頓了頓,“幻覺複發,整座醫院在我眼裡成了魔窟,異化的拉斐爾醫生引路,帶我看到了藏身地下空間作為祭祀對象的,形象是六對羽翼的眼球怪物。”
陶澤本來還不明白她說這些的意圖,直到聽到後面,他擡眼冷冷掃來,“你認為自己看到的全是幻覺?”
“已經信了這所魔窟的鬼話嗎?”
林歸傘反問,“不是你自己向母親答應,聽醫生的話好好治療嗎?”
陶澤一把打斷她,艱澀開口,“穩住我媽的權宜之計而已。”
“我絕不認為你所見的,還有我記憶裡的那些都是精神病人的荒誕空想。”
“這所瘋人院有古怪!”
陶澤情緒很不對,就像酒精中毒一樣手指發着抖,眼球滿布神經質的紅血絲,已是憤怒到極點。
“昨天我們才從地下空間那扇門前打道回來,潛入資料室。”
“今天我媽就接到醫生告密的電話前來探望。”
陶澤以一種笃定的,充斥陰冷的語氣說。
“醫院在拿我媽威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