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燕棠,被那女人抓在手中,她的另一隻手,抓着一隻閃着寒光的匕首……
劃一道,換一個人……
從那顫抖的嘴唇之中,終于吐出兩個字:“小棠……”
“我好想你,你怎麼不來看我?”燕棠埋怨道,但是很快又展露笑顔,“不過我知道的,你是怕我的傷不好,不想來給大家添麻煩,是不是?”
他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牽動臉上的傷口,禁不住露出痛色。陸之寒隻覺喉中哽咽,恨不得一頭撞死在他床前;又恨不得跪在老太君面前哭着忏悔,說……
說明秀毀了容,這事全要怪他。
怪他沉不住氣。
怪他被那具屍體吓破了膽。
怪他發出的那一聲驚呼……
在他頭腦昏亂之際,老太君已經淚水滿襟,但仍克制道:“小寒,你勸勸你這個弟弟。自打回來以後,什麼也說不清楚!那三個人到底怎麼發現你們的?你們怎麼到了京郊去的?诶呀,他說不清楚,你來告訴奶奶!”
“我……”
“那有什麼好說的?”燕棠龇牙咧嘴之際,白布上現出紅痕來,仍強自叫道,“就是我要去捉田鼠——”
不,是我要帶你們去捉田鼠。
“——然後碰到了三個壞人呗!我腿最短,就被他們抓到啦……”
不,是我叫出了聲,所以我們才被他們發現的。
“然後就,就這樣了呗。”
老太君的話被一聲悲号打斷,原是陸之寒早已撲在燕棠床前大哭起來;他從來自诩一個男子漢,哪怕是跌傷了膝蓋,給父親罰跪祠堂,也不肯掉一滴眼淚的。可是此刻,他幾乎把他小小身子之中所有的淚水全部哭盡了,那淚水洇透了床褥,也洇透了他自己整個人,仿佛園子中早已停下的那場雨,又從他的眼中噴薄出來。他并不是不想要來看燕棠!他比任何人都關心燕棠的傷勢!隻是他是個懦夫!他是個懦夫!
他不知道哭了多久,久到老太君久哄不住,頭疼離去;久到兩位做好了檢查換過了藥的大夫都已經拎着藥箱離去,久到周遭都安靜下來,安靜得隻有他自己的抽噎聲。
直到他的頭頂,有一隻小手拍了又拍。輕輕地。
“好啦,陸之寒,哭鼻子,羞羞臉。”
他掩飾似的轉過臉,在袖子上擦了一下,這才坐起身來,眼睛不去看燕棠,隻是難為情地瞪着床帳的一角。
“我向你保證。”
“什麼?”
陸之寒終于鼓起了勇氣,轉過頭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燕棠,并不知道自己臉也紅紅的,眼睛也腫腫的,自顧自道:“我向你保證。燕棠。我會保護你的。我再也不會抛下你。”
燕棠想了一陣子,終于呆呆道:“小解的時候也是嗎?”
“诶呀!”陸之寒急紅了臉,兩個人看着看着,卻齊齊笑了起來,隻不過一個包得看不出面目,一個臉蛋紅紅,笑聲之後,燕棠很快又痛得嗷嗷叫喚,再不敢笑了。
我再也不會抛下你。
八歲那年,他這樣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