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得意醒來時,見到一片淡色的綢緞帳子頂。
他這一夜睡得格外的糟。更糟的是,他是在一陣咀嚼和吧唧嘴的聲音中醒來的。
光是聽着這小嘴兒吧唧吧唧的聲音,他就知道,這人一定吃得香極了、滿意極了;這個人或許很餓,但是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現在她吃東西,則純粹是為了享受……換句話說——嘴饞。
他不得不睜開了眼睛。同時,也悠悠地歎了一口氣。
“你吃得可真香啊……”
久違地,他感覺到肚中的饑餓。這幾月來,他全以酒為食,幾乎,或者說已經喝壞了胃,這一遭,他肚中的饞蟲久違地探出了腦袋。
“你醒啦!”譚小壇大叫一聲,他一偏頭,躲開了她口中飛射而出的食物殘渣,在她試圖在吞咽和說話之間取舍時,王得意幽幽歎息道:
“你知道你最适合學哪一門功夫嗎?”
“你——你果然,嗝,果然是個大俠!”譚小壇興奮地跳了起來,手中還抓着半塊沒吃完的白玉霜方糕,“快說快說,我适合哪一門?”
“你适合一種暗器。你聽說過棗核釘沒有?”
譚小壇的臉蛋皺了起來,搖了搖頭。
王得意又歎了口氣。算了。
“所以……我們這是在哪兒?”說話的工夫,他開始打量這間屋子,無一處不雅緻,無一處不講究——他低頭再打量他自己,衣服已經被人換過了……他流浪街頭的這幾月,穿着的衣服滿是風塵,又有數不盡的酒漬;現在他穿着的這件衣裳,又貼身,又輕柔,和他的皮膚簡直是親密至極。如果他現在突然有了“不受嗟來之衣”的骨氣,硬是非要脫下這件衣裳不可的話,他的這一身肉皮也不會答應的。
那麼,既然已經受了“嗟來之衣”,那麼他的“嗟來之食”,又在哪裡呢?
他的目光不禁掃到了譚小壇手裡的半塊白玉霜方糕。
“這……這是我的!”譚小壇見他在看,忙把半塊糕收到胸前護住,“你是大俠,可不能搶小孩子的糕!”
“吃吃吃,腦子裡面隻有吃。”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兩個說話間已經變得很熟稔了,“你吃糕的時候,就沒有想好要告訴我,我們到底是被誰弄來這裡的,那人是好是壞、是醜是美,糕裡有沒有毒,是不是想要了我們的小命?”
譚小壇稀裡糊塗地搖搖頭,爾後,羞澀地腆出了她圓滾滾的小肚子。
“吃了這麼多,還壯得像頭牛犢子一樣。行,排除下毒。”王得意道,“那到底是誰帶我們來這裡的?”
“是一個頂漂亮頂漂亮的哥哥哩!欸,是姐姐……不對……哥哥……到底是哥哥還是姐姐……”
王得意聞言,一瞬之間,目光似乎癡了,半晌,才躊躇道:“他是不是穿一身紅衣裳?”
“對呀對呀,他就是穿一身紅衣裳!”
“他……他有沒有說什麼?”
譚小壇咬着她的手指頭。
“說了……說了什麼來着?”
她始終也沒有想起來。畢竟,白玉霜方糕從來比好心人說過什麼更重要啊。
王得意久等她也無個應答,隻好重新向後一躺,把自己摔進層層疊疊的被褥之中,這床實在太軟,軟得他的骨頭都硬不起來。
骨頭軟了,心也軟了嗎?
王得意怔怔地望着那帳子頂,直到他的肚子開始轟隆隆作響。就在他真心想要搶走譚小壇的狗剩的前一刻,房門終于被敲響了。
他猛地坐了起來。
門被推開了。
一清秀侍女拎着一個大大的食盒,微微垂着頭,碎步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