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王得意一擡眼,正正好好對上阿誦的眼睛,兩個人俱是一呆,都鬧了一個大紅臉,又同時将臉轉了開去。
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别扭已經持續了半日,各自有一籮筐的話憋在肚子裡,可是一見到對方的眼睛,便什麼也說不出來——何況現在還有正事要辦呢!
阿誦強行把注意力扭回目前唯一的線索上,将那些莫名其妙出現在他腦海的某些部位全部驅逐出去;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道:“她沒有說,那封信是誰送來的、信封信紙都是什麼樣子?”
“那你真是問到點子上了。”王得意把他的下巴放在大黑頭上,渾如沒有骨頭一般趴在馬背上,“唐凝說,那日清晨,你爹爹來看她,給她送些銀錢;可是還沒有喝上一口茶,便見到一隻紅嘴鴿子在窗口盤旋。一開始,唐凝還以為那隻鴿子是來尋她的,把她吓個半死,但那隻紅嘴鴿子,居然是來尋你爹爹的!
“所以,與其說那是一封信,倒不如說隻是一張紙條。塞在紅嘴鴿子紅色小腳上綁着的蘆葦杆裡。他取出紙條,展開一看,臉色立時變了,便說要走。
“唐凝自然疑惑,忍不住要問他,上面究竟寫了些什麼?”
他一口氣說了這許多,忍不住長吸一口氣,一擡眼,便見阿誦正極為專注地凝視着他,禁不住一時眼神散亂,也咳嗽幾聲,抿了抿唇,道:“我……我說到哪裡了?哦……我想起來了。”
唐凝望着那男人,而那男人的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瞪着手中的紙條。
這不是她第一次在這人面前吃癟,甚或是已經習慣了她在此處的失敗。他總在每月的初一過來,一大早站在她門前,風雨無阻;不知道的或許以為他是什麼癡心的情郎,但隻有她知道,他不過是一個有錢沒處花、有威風沒處使的男人。
他是驸馬。那麼,那公主一定是一個母老虎咯?她冷冷地想。不然,這麼樣一個身驕肉貴的男人,何至于在落魄的她的面前又使銀子又使威風,卻全然不碰她一下——那樣的男人,不是身有隐疾,便是懼内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紙條上寫的什麼?”她問。
“……不便細說。”男人抿起嘴,臉色并不好看。他從來溫文,像是一個久考不中的書生般怯弱,但他終歸是一個男人,面對不想回答的問題的時候,就要擺起男人的款兒,“跟你沒關系。我這就走了。但是下月……下月我不會再來。”
“是下月不來,下下月來;還是從下月起,再也不來?”
男人最終也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她隻知道,從那以後,他接連三個月都沒有再來。
或許也永遠不會再來。
“所以說,你老爹是收到那封信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要出遠門了?”王得意摸着自己的下巴,眼神放空,還沉浸在唐凝所複述的回憶裡,“這樣一來,就可以排除綁架的可能了。”
“不能排除。如果給他那封信的人是壞人呢?是騙他的……”阿誦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他的世界雖然位置很高,但其中的東西卻很少,而且每一樣都非常重要,“他從來與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有些交遊,說不定對方起了歹心,誘他前去……”
出乎意料的是,聽了這話,王得意反而笑了起來,他笑的樣子,就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
“為什麼?你總是把你爹爹當成一個傻子。就算他不會武,可他總歸是個人,什麼情況下可以隻身赴宴,什麼時候不可以,他總該知道的。一個傻子,是做不了探花郎的。”
櫻桃打了個噴嚏。阿誦怔怔地勒住馬缰,令櫻桃放慢腳步。王得意卻在對他微笑。
“你為什麼總是那麼緊張?我知道,一個人的親人不見了,總是令人焦心的。不過,我相信憑一個探花郎的腦袋,總不至于自己把自己置身險境;現在我們知道了,他是自己走出去的,你該放心一些才是。”
阿誦也想笑,可是就像孩子氣的不服輸一般地,無意識略略撅起了嘴巴。
“盡是些哄人的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