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是個瘋子,和她說那麼多話。”阿傍嘀咕一聲。
“瘋子?”
“不錯。她日日守在那裡,像個瘋子一樣,逢人就問。問也算了,隻是武功不差,很是纏人。”羅刹憂愁地說,“這裡有太多的瘋子了……”
王得意心頭一動,忙問道:“這樣的瘋子,你們‘那位爺’就不管管麼?”
“管……?”阿傍冷笑一聲,“他巴不得這些人全是瘋子……他倒樂得這樣的瘋子都活着呢,活得好好的……”
王得意跟着牛頭馬面,沉默地行在路上。直到他們眼前現出一片嵌在石壁之中的朱門——這大門似乎金屬所制,上頭鍍有金箔,隻有幾處金箔脫落,乍一眼金碧輝煌,華貴得了不得。他心中納罕,隻見牛頭馬面走上前去,一隻手握住門環,二長一短,叩了三聲。
一開始是一種沉重的摩擦聲,爾後大門深處傳來隆隆的響聲,這兩扇沉重的大門緩緩分開,現出其後的一線光芒——
難道那後面與外界通達,所以才有天光?
大門緩緩拉開,王得意眯起眼睛——門後并沒有他所想的天空,隻有一個更大的殿堂,那光芒原是出于殿内懸挂的夜明珠,竟可以将此地照得亮如白晝。
隻是殿内空無一人。
似乎是看出王得意的疑惑,羅刹說道:“這裡一般是議事所用,那位爺也不常來。”
“來不來都要來了。”阿傍陰沉地道。
果見在殿内的帳幔之後,現出一個人影。那人影也不出來,已經自顧自說起話來,聲音細嫩,猶如未發育的頑童:“牛頭啊牛頭,早晚斷頭;羅刹啊羅刹,命在一刹!你們兩個小東西,嘿嘿,活不久咯!”
二人臉色俱是一變。帳幔之後,那人影忽然動了,就像某個角落跑過一隻黑老鼠一樣的聲音,一個回神,他已經不見蹤影。
“他去通風報信了。”阿傍低低道,王得意知道,他是在對着阿誦說話,“那位爺來了……沒我們好果子吃……你要是還有點良心……”他打了個哆嗦,剩下的話噎在喉嚨裡。
阿誦自然不會回答。
不論是方大姑娘還是牛頭馬面,他自來甚少憐惜。
“到時我們會見機行事的。”王得意道。
雖然這麼說,但大殿之内沒有日光的陰冷還是攥緊他們的四肢百骸。王得意不禁想道,這樣的日子,這些人究竟過了多少年?是從洗硯司開始行動後的十年,還是從最早開始,他們就在此處苟活?順天的地下,竟能有另一個世界。
在各懷心思的等待之中,大殿的另一頭終于傳來了腳步聲。
真奇怪,這種地方。王得意甚至已經預想了一個比牛頭馬面更醜、比方大姑娘更怪、比剛才那通風報信之人更陰陽怪氣令人惡心的人,會坐着十六擡的大轎子,陰恻恻地從那寬闊的走道上過來。但那腳步聲隻有一人,走起路來,不急不徐,似乎氣定神閑。爾後,又有一人的腳步聲追了上來——黑耗子跑在地上的聲音,是剛剛那個童聲怪人。
隻聽他們一面走,那打小報告去的怪人一面說:“爺,爺,牛頭馬面犯戒啦!要不是給我抓到……啧啧啧!”
那人沒有說話,腳步聲還是那麼不急不徐——皇帝不急太監急。王得意心中鄙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