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毀我的臉!你已經夠好看了,毀了我的臉幹什麼!”羅刹的哭泣變成怒吼,這一次阿傍的破口大罵也沒能起到任何作用——他們二人雖則共享同一具肉身,天生秉性和武功路數卻全然不同:隻見那具毫不協調的肉身一擰,以一種極為怪奇詭異的方式扭曲起來,如同一條長蛇,迅速遊上了牆壁!
一把鋼釘便如一場疾風暴雨,從阿誦的側面驟然打下!
“不——你這樣根本困不住他——”在阿傍氣急敗壞的抱怨聲中,阿誦的劍果真比這場暴雨更快!銀色的寒芒點亮少年濃墨重彩的眉眼,仿佛時間都靜止,這場雨也靜止,下一瞬,才在他的周身紛紛墜落——滿地鋼釘之中,他依舊如履平地,那柄因為鑲嵌了過多寶石而略顯沉重的佩劍,如一根輕盈的羽箭般直射而出!
——铛!一聲震響!
遠處傳來第三次梆子的聲音。
兩具頭顱和一具軀體上的四肢軟軟地垂落下來。
“咳——嘔——”
牛頭緩緩嘔出一口黑血,順着他的下巴,和唾液一起拉到地上。這條遊弋不定的活蛇,被一柄珠光寶氣的短劍,死死釘在了牆上。
阿誦緩緩收回手,紅色的袖袍被他素白的手微微一攏,歸于甯靜。
屋内有一人重重的喘息聲,王得意看看那被釘在牆上的牛頭馬面,又看看沉靜的阿誦,再看看臉皮總算松弛下來的張春雷,最後終于發現那是他自己的喘息聲。他隻覺臉上發熱,用手一摸,果然燙得厲害。他心道,我怎麼比阿誦這小子還激動?臉上卻禁不住綻放出大大的笑容。他對面的阿誦眸光一閃,不知怎的,嘴角忽然極快地一挑,像是兩個人莫名其妙的,相視而笑了似的。
王得意趕忙咳嗽一聲,轉過身子背着手,高高地邁着步子,如同戲曲裡某個狐假虎威的醜角,踱到牛頭馬面跟前。
“怎麼樣啊?”他指了指那個紅衣如血的少年,又指了指自己,“還是我人好吧?現在好了,錢也不要給你們了。”
羅刹此刻已經心如死灰,擡了擡眼皮,醜陋的眼中流下渾濁的、淡紅色的淚來。阿傍閉口不言,口角處流下一絲血線。
王得意摸了摸下巴,忽而感到一絲不必要的憐憫——若非這二人生成這樣子,何必做勞什子難聽的“牛頭馬面”?隻不過當一對再尋常不過的兄妹。于是收了嬉皮笑臉,寬慰道:“我們沒有真的要殺你們。不過是要委托你們,為我們帶路。”他就勢蹲了下來,有點不自在地撓了撓臉頰,“這個老頭子當然是誠心誠意要跟你們去的;他家當不多,算上我們,還能多交些東西,你們橫豎不虧,是不是?”
若非真的貪生怕死,怎會有人甘心做一個“活死人”,去所謂“幽冥地府”過日子?牛頭馬面再如何醜陋,終究是一樣的。王得意猜得不錯,那二人的眼睛果真都睜開了,知道自己保住性命,有了絲活氣。
“跟我們下去……也不是不可以……”阿傍緩緩道,“隻是……幽冥有幽冥的規矩……若是那位爺不容你們,我們也沒辦法……”
“要不是我們這樣……也不要過那樣的日子!”羅刹抽噎道,“阿傍,就帶他們去吧!那位爺怎麼處置他們,和我們沒幹系!”
王得意點點頭,笑吟吟一伸手,已經有阿誦将一瓶金瘡藥放進他的掌心。
“那麼你們現在就上點藥,止止血,我們即刻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