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飯,我不會白吃。”名叫阿誦的少年緩緩地說,“我包袱内的金子,你們仍可以自取。隻不過,有沒有命花,就不一定了。”
“阿誦這話是什麼意思?”程雪時聲音中的笑意消失了。
少年的神色絲毫未改,字字分明、清晰地條陳起他的猜想。
“第一,這地方人煙稀少,甚至可說是方圓十裡,都沒有第二戶人家。
“第二,我一到這裡時,王得意曾問我是不是學劍的。
“第三,你們吃穿用度極為儉省,又不去找尋生計,反而選在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過生活……”
“你到底要說什麼?”
“——我疑心你們同關口那家小酒館中的醉鬼們一樣。是朝廷‘除蠹’的漏網之魚。”
“殺了他!”
一時間,杯盤碗碟全都跌落在地,是王得意猛然起身,掀翻了矮幾;他和程雪時截然相反,但默契非凡!電光石火之間,在菜湯和碗碟的殘影之中,程雪時已然出手!他手中無劍,但掌法犀利,快,很快!但阿誦比他更快!
“铮”地一聲,與程雪時的掌風同時出現在王得意耳中。原來那柄珠光寶氣的“娘子劍”果真不是擺設,劍鋒雪亮——卻是橫在王得意的頸項。
滾動的喉結微微劃過劍鋒,那片皮膚開始發紅。
“你别動他!” 程雪時吐息淩亂,眼圈透紅,嘶聲喊道。
程雪時不是阿誦的對手。隻需要這一劍,勝負就已經裁定。少年的眼睛還沒有好完全,隻是憑借眼前模糊的光影與耳旁的聲音,就架起了這不差分毫的劍!
“你若不動,我也不動。”
在搖晃的光影之中,少年眯了眯眼,世界正在他眼中急速變得清晰明确起來;他看清了程雪時——倒不是那個笑語盈盈、從容有度的程雪時,是這個滿眼通紅、形容狼狽的程雪時:
他長就一張笑面,本就是令人見之可親的文秀長相,此刻這張臉上卻隻剩驚惶:他穿一身淡青直裰,外頭還圍着一條滑稽的、不合時宜的圍裙,脖子上綴着一串碧玺念珠,此刻正因為他的顫抖而搖擺不定。
轉頭順着劍鋒往上,他看見了一顆喉結,被鋒利的劍刃劃出一道嫣紅色的小口;再往上看去,這人原比他還高一頭,身量很高,肩膀很寬,十足十的氣宇軒昂——
那張臉并不說怎樣英俊,甚至是較為普通平實的長相;隻不過,那微厚的嘴唇的唇角此刻正含着一股淡淡的哂笑:這人一定很“擅長”去笑,他絕對知道怎樣笑才讨人喜歡,怎樣笑得爽朗快活,隻是他已經很久不那樣笑罷了。若是你一眼看過去,或許記不住他的長相,可要是見他對你笑了,你就一輩子也忘不了這張臉似的。
“好小子。”此刻那張臉上,嘴角一扯,三個字含在齒間,是王得意咬牙切齒吐出來的,“要拿我們去換賞錢?早知道就叫你凍死在外頭——”
“不,我正是有求于你。”
王得意狂笑起來,顫抖的喉結壓迫着這柄“娘子劍”的劍鋒,似乎絲毫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喉管也在這劍鋒之上。
“好!好哇!你這樣求人,是非要我們答應不可。”
“不錯,我要你同我,去找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