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天子高坐廟堂,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朝廷成立“洗硯司”到如今已有八年。洗硯司稱“除蠹”,江湖上稱“滅俠”,歸根結底都是一樣的東西。自打洗硯司成立以來,或威逼,或利誘,已剿滅諸多中小門派;論到少林武當,則早早投誠招安,與武林中事交割幹淨,裁撤大半,才苟活至今。
“找人?”王得意冷笑道,“你以為我們也信了你‘二叔買參’的鬼話?不過是看着你年輕面嫩,不同你一般見識罷了。”
阿誦抿了抿嘴,王得意乜着他的臉,眼神中說不出的輕蔑。
“你是朝廷中人,你說找人,我便能信麼?”
阿誦的劍沒有一絲不穩,可他握劍的手,仍然緊了一緊。
“你随身帶着一雙名貴筷子,所用的劍……雖說娘們唧唧的,可也是削鐵如泥——瑪瑙明珠易得,可如幹将莫邪一般的名匠不易得!何況,你口口聲聲‘除蠹’、‘漏網之魚’……”
王得意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不錯眼珠地深深盯進少年的眼裡去:
“你這鷹犬,到底找的什麼人,打的什麼算盤?”
“……不管你信或不信,我并非朝廷……的人。”
王得意冷冷一笑,并不答話。
少年咬了咬牙,道:“我若真是洗硯司的人,若要找人,豈不是易如反掌?何必千裡迢迢跑來找你?我來找你,是因為——”
他突然頓住,顯然是不知道剩下的話該說還是不該說的好。
“是因為什麼?”王得意喃喃了一聲,忽而福至心靈,大笑道,“我知道了!我與你要找的人,根本就是十萬八千裡,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你不知道從哪裡聽來我的名字,便以為同你要找的人有些關系,巴巴兒地跑來……”
阿誦面沉如水。
“現在你用劍逼着我,要我去同你找人……哈哈!你口口聲聲說你不是朝廷鷹犬,做派倒和朝廷鷹犬一模一樣!”
“随你怎麼揣測我。我隻要求你與我同去……你若想要金子,事成之後——”
“他不跟你去。”
二人一同轉過頭去,望着出人意料的程雪時。
“你方才也說了,懷疑我們是‘除蠹’的漏網之魚……我們隻想過自己的安生日子,誰也不想招惹!你走罷!我們誰也沒害過……不過是學了幾手功夫!你走罷,就當我們沒救過你!”
“我說了,金銀你們可以自取。”阿誦冷冷道。
“幾兩金子夠買你的一條命!”程雪時恨恨道,幾乎要哭出來一般的,紅透的眼睛死死瞪視着阿誦。
“算了。雪時。”王得意說,“這事必定重于他的人品性命,才叫他這樣相逼。”
程雪時閉上嘴巴。從阿誦看來,他的眼神幾乎有了幾分怨毒。
“我知你是被逼無奈。”王得意眯起眼睛,不知道腦子裡轉着些什麼鬼主意,阿誦忽而想起了王得意是個多麼喜怒無常、不講道理的人,“我也不想為難于你。這麼着,我提一個要求,隻要你肯照做,我絕無二話,就跟你走。”
“王得意!”程雪時又惱又恨,王得意卻隻是盯着阿誦。
“你說。”
“我要你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響頭!”
*
方圓十裡之内了無人煙的這一處小屋,靜得有些不同往日。
那柄珠光寶氣之劍已經不在王得意的頸間——若要以他的性命相挾,要他同去,他心中生怨,難保不在路上生事,于尋人探案無益;可若要讓他心甘情願……王得意提出的條件——
少年挑着眉毛,眼中射出冷箭似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