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如果說有,也隻是一種淡淡的厭煩,他收回手,從懷中又取出一條手帕,将剛剛與老于接觸過的兩根指頭的指尖擦了又擦,直到白皙的皮膚微微泛紅,這才将手帕一并丢了,任它飄飄悠悠地落在腳邊。
“兀那小子!泰山十三連環腿求教!”
“在下鐵索鋼刀劉鐵橋!”
“說那麼多名号有屁用!宰肥羊才要緊!”
一時間,酒館之中破空聲頻起!少年忽而化作一道紅影,沒人看清他是怎麼出手的,隻知道,他不光出手極快,而且下手極狠!明明隻是一眨眼的工夫,腳邊已經橫七豎八地躺了七個人,而這七個人,還沒有一個碰得到他一片衣角的!
勝負隻在一瞬。
一瞬過後,酒館之中,便隻有少年一個人站着了。
“所以我的燒刀子和醬牛肉呢?”
半晌,他突然說。
掌櫃老于思慮再三,才從櫃台下面爬了出來。骨裂的疼痛使他滿頭大汗,但他還有一隻左手能用,他一邊一疊聲應着“有,有……”,一邊用那隻還能用的左手為紅衣少年上菜。少年已經在左挑右選之後勉強選了個還算可以入眼的座位坐下,旁邊倒着的一人便十分自覺地就地一滾,滾到了屋子對面。
老于不敢請走這尊大佛,也不敢怠慢:盤中的牛肉片壘得冒尖,燒刀子上了三壺——還有那錠金子,又被他哆哆嗦嗦地放回少年面前。少年瞧也沒瞧一眼,自顧自從身後背着的小包袱中尋出一雙玉箸,就着暖身的燒刀子吃了起來。
酒館之中隻有他的玉箸與粗瓷盤子碰撞的細微聲響。
“客官……吃、吃得還好?”
少年吃光了醬牛肉,隻喝了一壺燒刀子。他本是雪樣的膚色,又穿一身紅衣,在極豔麗紮眼的顔色中,襯得膚光勝雪,這時他喝了酒,在雪膚之上又蒸騰起兩片紅雲,平白添了幾分可親的嬌态,隻是他的眼神還是冷而平靜的,他一點也沒有醉。
聽到老于謹小慎微還賠着笑的聲音,他不置可否地歪了歪腦袋,又用自己的手帕擦了擦嘴,才道:
“我還要找一個人。”
“客官盡管說來。”
“王得意。你們聽說過麼?”
老于神情茫然,不由得想道,這是誰?是哪個泰鬥巨擘麼?勞動這樣武功非凡的少年親自來關外找他?
滿地的人,昏着的,醒着的,也沒有一個敢吱聲。
少年似乎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站起身來。滿室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在他單薄的身形上。
“罷了。若是這麼容易找到……”他嘀咕了一句,将小包袱重新甩回肩膀上,走出了酒館,牽起他餓着肚子的小紅馬。他的手拍了拍小紅馬的脖子,自顧自同它說道:
“櫻桃啊櫻桃,委屈你餓肚子了。”
說罷,一人一馬,重又走入到關外的風雪之中。
酒館之内,老于罵罵咧咧地直起腰來,隻見那破舊的木頭桌子上,仍舊靜靜地放着一錠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