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的書房是有别于整座府邸的華麗。
整個房間都有着裝飾用的金花,浮雕似的固定在牆上。周圍垂下的绛色珠簾叮叮當當碰撞在一起,有種難言的靜谧。兩旁的座椅上已經坐有幾個人。康祁大略掃過一眼,倒是看見了兩個生面孔。
一個是位富态的中年男人,體态圓潤,此刻正滿臉堆笑地與何二講話。另一個是位瘦小的女子,看着約莫二十左右,還是很年輕的模樣。就是神色怯懦,一個人縮在一旁,也不與旁人交談。
算上先前見過的那位青年,現下已經有三位玩家了。就是不知道青年口中的那個“朋友”,是玩家還是本土居民。
屋中幾人要麼在談話,要麼在垂眸沉思,唯有表妹盯着門口發呆,眼神放空。是以康祁走進門時,她倒是頭一個發現的。
她嗖得收回視線,低着頭耳尖發紅,轉瞬又鼓起勇氣,重新将視線聚在康祁身上,紅着臉打招呼:“……你好……”康祁也含笑點頭回應。
表妹聲音細細弱弱,但屋内空曠,其餘幾人被聲音吸引過去,也跟着看向門口。好在康祁向來是習慣被注視着的,他神色如常,順着何二的招呼坐到了離他最近的空位上。
何二面色紅潤,興奮異常,湊過來攬着康祁的肩膀:“康兄——你來的正是好時候!今日這樁生意談成,聘禮便算是備好了。明日、明日我與七娘大婚,你可不許走!”他像是喝醉了,說話颠颠倒倒,襯着一身寬袍,不像世家公子,倒該是個落魄詩人。
今日備好聘禮,明日便大婚?
縱使康祁并不是很清楚下聘、大婚的流程,卻也知道這時間未免太緊了些。
他問道:“怎麼今日才備好聘禮?”
何二頓了頓,發出一聲短促的笑,面上表情混雜着愛慕與無法明說的狂熱:“……我心慕七娘久矣,片刻都等不得了。”
康祁明知有鬼,但是何二表情詭異,他也不敢回話。隻好當作沒有聽出來不對,指尖在扶手上敲了敲,促狹地看着何二,直把人瞧得羞惱,氣憤地端起杯盞抿了一口。
也不知何二面前的茶盞裝了什麼佳茗,撥開杯蓋的霎那,空氣中香味四溢,直将人饞蟲都勾了出來。對面坐着的三人均猛然擡起頭,眼睛死死盯着何二手中,無意識地吞咽。
何二若無所覺,将将咽了一口下去,面旁卻突然竄出一隻手,一下将茶盞奪走。
那手瘦弱極了,皮包着骨頭似的,腕骨駭人地突出,血管根根虬結、暴起,像是下一秒就要炸開。
變故突生,何二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掄倒在地。緊接着,一具肥重的身體壓了上來,戴着寶石戒指的粗短手指蠻力掰開何二口腔,探入喉嚨中扣弄。
“吐、吐出來!吐出來!”
是何商人!
他面色發白,眼球卻一片猩紅,發狠地繼續手中動作,像是要把何二方才咽下去的那口東西弄出來。
何二一個清瘦少爺,哪裡敵得過他?隻能發出陣陣含糊的哀嚎,在地上不停翻滾着。
康祁是在場唯二的清醒人之一。
眼前一幕太過驚駭,康祁隻覺眼前一陣發黑,像是能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待他反應過來時,魏九陽已經沖上前去,要将何商人拉開。
來不及思考為什麼他們兩個沒有發狂,康祁也連忙上前,跟魏九陽一人一邊将何商人拽了開。
此時何二口腔已然一片血紅,口中隻能發出模糊的嗚咽,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康祁揚聲喊了幾句,沒人進來。
看着體格高大的青年,康祁喘了口氣,從地上站起來:“你先将他按住,我去喊人過來。”魏九陽愣愣點頭,翻身坐在何商人身上,将人死死制住。
門口本該有小厮守着,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外頭一個人也見不着。就連平時在花園忙忙碌碌的下人也全都消失不見。左右找不着人,也沒甚辦法,康祁隻好又撤了回去。
他心情一時有些沉重,一方面是親眼目睹玩家發狂,傷害了何二;另一方面則是,就算他再遲鈍,也該知道小厮們不會莫名其妙消失不見。這兩件事偏偏卡在一起發生了,說不是巧合也很難。
是以康祁回到書房時還有些恍惚,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直到走到房間正中了才反應過來——屋子裡的人不見了。
躺在地上哀嚎的何二、被按住的何商人、那個同他一樣意志清明的青年,以及——
對了。
還有個女生。
他怎麼就沒注意呢?
從事情發生開始,那個女生——那個坐在角落裡、還對他露出羞澀笑容的年輕女性,就再也沒出現過。
現在,除了他,所有人都不見了。
恐懼像是網一樣,一絲一縷将康祁包裹住,纏得密不透風。這偌大又素淨的宅子,平時人多倒還沒發覺,現下就無端顯得蕭瑟寂寥。
門外傳來些悉悉索索的聲音。
康祁不敢回頭,隻裝作什麼都沒發現,神色如常的側身,用餘光瞟了一眼。
是隻兔子。
真奇怪,這兔子怎麼渾身都是紅色。
——
“哎呦,我的二少爺欸——時辰都快到了,您怎麼還在這呆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