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那陣異香,康祁這一晚上睡得倒也算是安穩。
以至于他次日早晨醒來時,天才将亮,隐約能聽見外頭有人不斷走來走去、十分忙碌的樣子。
康祁索性起身,披好外衫,直接推開了門。
門外是座花園,不少挽着褲腿、身上披着白巾的小厮在花園中修剪花枝。有人瞧見康祁出門,便躬身上前行禮:“康公子可要用些朝食?”康祁略一點頭,就有人走在他前頭,領他往膳廳去。
康祁面上冷靜,實則心下頗有些慌亂。
——昨晚頭痛,又沒光亮,以至于他現在才發現,自己并不是在原先下榻的客棧裡。
這處客房整潔雅緻,外頭有座花園,還有不少小厮,一看便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宅邸。據康祁目前所知道的信息,有這般财力、又與康sheng(生)認識的,大概隻有何二公子。
他狀若無意地問道:“昨個兒我是怎麼過來的?”
小厮認得這位青衫書生,知道其與自家公子相熟,因此他半點不設防,恭敬回答:“少爺說您昨日詩會喝多了些,醉過去了,便喊家仆将您接回家中。”
真是稀奇。
他昨日隻喝了茶,哪來的酒?既如此,他像宿醉似的頭痛,誰知道跟何二公子沒關系?
因着成為“康sheng(生)”之後遇到的種種事件,康祁現下對何二有十二分的警惕。他心下惱怒,面上半分不顯,隻露出些慚疚,像是很不好意思:“是我添麻煩了。”
小厮素日來接待達官貴人,少有這般脾性好的,他便忍不住話多了些:“少爺知道您來了,高興得很呢!您平日不在京中待,卻不知道我家少爺少與人這般親近——您倒是頭一位住在梓苑的客人嘞!”
康祁暗暗蹙了蹙眉峰。
他倒不覺得被另眼相看是件什麼好事情。這意味着他總會在某些時候處于“風口浪尖”,是那隻容易被槍打的出頭鳥。
他又問:“頭一位?原先沒人住這處嗎?”
“有倒是……”小厮話音一頓,又匆忙接上,“旁人哪來這般殊榮?梓苑是少爺親手督建,很是寶貝,少爺也隻許您住這裡了。”
說話間,卻已到了膳廳。
康祁擔憂問多了反倒惹禍,便很是自然地收住,向小厮道了聲謝,擡步往廳中坐着的何二走去。
何二今日着了身月白素衫,面色淡然往那一坐,端的是名門公子的架勢。可他一看到康祁,臉上就露出幾分笑意來,像是落了凡塵,平白招惹幾分俗世塵緣:“康兄來了,快這邊坐。”
康祁内心糾結,好似有兩個人互相較勁。一個說何二又是送蠟燭,又是說他醉酒,定是沒安好心,況且那陣詭異的腥氣怕是也與何二有關系;一個說何二瞧着雖是個風光霁月的模樣,可現下已經身處何府,若不聽何二所言,焉知不會徒惹禍端?
他猶豫片刻,還是走到何二示意的位置。剛坐下,就有小厮為他們布菜。何二不說話,康祁本也打算說些什麼,可吃了幾口,陡然想起原先在客棧之時,有人托他送張帕子給何二。他在腦内構思了一下言語,開口道:“說起來,昨日在客棧裡頭,有位姑娘托我送個東西給你。”
何二這下來了興趣,笑着問道:“什麼東西?”
康祁便将那方帕子從袖中掏出來,遞給何二。
誰知何二臉色瞬間僵住,待察覺到康祁目光時,又忙擺出一副原先的樣子。他喊來小厮接過帕子,随後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與康祁閑聊起來。
這頓飯吃得康祁緊張極了,又過了會,一個下人匆匆上前,在何二身邊耳語幾句。康祁不敢貿然打聽,隻好看着何二沖他歉疚抱拳,匆匆離席了。
想來是今日朝食過幹,康祁吃完幹渴得緊。就順手端起茶盞,下意識嗅了嗅。
好香。
這茶怎麼、怎麼這般濃香?
他咽了咽口水,将茶一飲而盡。
膳廳不大,康祁左右轉了轉,沒發現什麼特别的,就打算出去在外頭看一看。一衆小厮知曉這人是自家主子的好友,是以也沒有阻攔。
他正要離開,就見原先領他過來的那個小厮走近,向他行了一禮,做出要引他出門的樣子,悄聲道:“康公子,您是個心善的,奴才也鬥膽跟您提一句——您四處轉轉,可千萬去不得梓苑後頭!”他語調急促,又是着急,又是怕被人發現。
沒等康祁回應個什麼,這小厮就低頭伸手,将康祁送出門了。
何府雖大,卻素淨得很。沒什麼裝飾,也沒什麼景緻,倒更顯得那座花園妍麗異常。
康祁一看到那花園,就感到一股莫名的違和感。他原地躊躇片刻,還是打算上前去探探。
誰知沒走兩步,就有人急匆匆沖過來攔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