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一可跟着姜淑翠回到了太常寺方天給他準備的公館裡。他喝得有點太多了，最後都是被小翠給扛回去的。

當陽光跟着清晨的微風一起跨過不算怎麼高的窗棂時，韓一可還在呼呼大睡。他吃了一個“敗仗”，幾乎是喝斷了片兒，還把姜淑翠的賣身契還給了她。但跟他那失敗的比武一樣，這“賣身契”的事情也還沒有結束。可以說，也才剛剛有了一個開始。

小翠回去了還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睡覺，準确說來她失眠了。自己也拿回了自己的賣身契，但也僅僅是拿了回來而已。這完全是不夠的……

她看了那張字據，自己的名字赫然在目。她的眼眶再次濕潤了起來。小翠小心地在燭火旁烘幹着這張不怎麼常見，但又十分眼熟的字據。她的身體跟随着喝進去的一點酒和賣身契一起，在燭火的溫熱下一起變得溫暖了起來。

小翠仰頭，她想睡覺了。可心裡總有什麼感覺，它就好像是一隻猛獸似的，小翠怎麼也不困。但身體是疲累的，小翠想坐到床上去，可她隻有無力地坐在地上。有點不如意立馬讓她的心開始變得冰冷的，她哈了一口帶有冰碴的氣後，拖着疲倦，睜着倦眼出門照顧韓一可去了。

對于她來說，今天可能還是跟尋常的日子一樣。或許對于昨晚自己的處罰，會将今天變得更加灰暗一點。不過對比起她人生以往的底色來說，今天也就這樣了。

在去韓一可房間的路上，小翠想起了自己的本名。她好久都沒有被叫本名了。她幾乎忘了自己還有這麼一個有點問題，而不怎麼順口的名字。不過那也沒有什麼。

若是以前，有人要拿賣身契這個事情來玩她的話。她肯定得傷心個好一陣，但她的心裡現在竟然沒有絲毫的變化。平靜得就好像是一面銅鏡似的。就好像習慣了，或者這次跟以前比起來是真的有點不同。

姜淑翠懶得想了，因為韓一可照例賴床，她現在得把他給叫起來了。

小翠走到韓一可的面前，看着他在柔和陽光中的睡顔。又從胸口掏出了自己那張被淚濕的皺皺巴巴的賣身契。小翠百般感受，估計是徹夜未眠的疲倦吧，還是紛亂思緒跟疲倦的混合，她已經哭不出來，全身發麻了。

小翠把皺巴巴的賣身契在桌子上搌平，平靜的眼神裡看不出有沒有失落。就好像昨天沒有這件事，自己也沒有賣身契一樣。她打着哈欠，振奮了一下精神走到了韓一可的床頭，開始像之前的那樣和緩地呼喚韓一可：

“老爺，老爺！起床了……”

韓一可吧嗒着嘴，綿着嘴皮，吞着口水，翻了一個身就又睡了過去。

小翠心裡仍然是緊張，見韓一可不醒，她還是叫他起床。突然，小翠的腦子活絡了起來。立馬跪了下去，從空中抓出了一根三指寬，三寸長的竹條，照死了抽自己的臉。這一套她太熟悉了。

就好像這自己的手不是自己的手，自己的臉不是自己的臉一樣。她的心剛才還是冰冷的，現在突然就熱了起來。或是不甘，或是憤恨，小翠的臉上流下了剛才流不下來的眼淚。她注定是一個吞下苦果的人。

隻是她不太清楚，自己的老爺為什麼要用這麼沒有效率，這麼拐彎兒的方法來處罰自己的下人。自己或者是僭越了他的權威，或是他看上了自己。這些個人他就注定是一個虛僞的人。

韓一可剛才睡得正香，現在迷糊中聽見這麼一個人動靜，他便睡不着了。恍惚中睜眼一看，吓得他直接沖床上蹦了起來。

若是自古下人都一個标準的話，小翠她還能把這個畸形的标準給含淚認下。她就是一個沒有規矩，時常要因為各種瑣事而受罰的笨拙丫鬟。可是上次她跟另外一個女婢，同樣被視作“僭越”的時候。都該被抽臉抽到毀容的時候，她的自戕卻被叫停了。

後來卻被小太監給叫去了，理由是小太監幫她美言了幾句。同樣是臉，一張面皮，毀容和疼痛下，在那些冷血的主子眼裡，他們竟然沒有絲毫的分辨能力。僭不僭越，威不威儀，規不規矩，這些完全都沒有無關的人幾句話重要。

她以為太監是規則的破壞者，或者他才是真正的掌權者。小心求證着，結果就被他給騙到床上去了。拼死不從，壞了人家的興緻，也讓他撈去了不少，就也被記恨了。

可自己本本分分的，也弄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說她偷人家主子的東西。正值冬天賜了大杖二十，還關柴屋裡趴了幾天。原來十金币的月費也是少了一半。之後更是受了各種夾闆兒氣。也不想多說。

更多的事情小翠不便去細想，昨晚她上了酒桌喝了酒，也見到了自己一生悲哀的始作俑者。她也不想其他的了，她更沒有力氣去記恨韓一可如此作弄她。因為她知道韓一可根本也不知道這些東西，他也不知道方天是讓自己監視他才拿給他做的丫鬟。

自己這次的“僭越”能毀了容，破了相，那才能稱了她的心意。或許就是她姜淑翠這一輩命賤，能被人給随意拿捏。好好工作，賣身契拿不回來。不好好工作更拿不回來。現在自己什麼都沒做，竟然能看上這張晦氣的字據一眼。姜淑翠她隻覺得好笑。

在韓一可醒來之前，不一會兒下去，小翠的臉已經從紅印子，變成了紅道子，再被打得完全打開，血滴在空中飛舞，除了清脆的被打聲。周圍顯得不太像一個美好的清晨，在這樣的情況裡，環境優美的府邸裡還有鳥叫。

見小翠木讷地抽着自己的嘴巴，韓一可脊背發涼。見她更是眼眶濕潤，韓一可不明覺厲。嘴裡有話想說，動了動嘴但是沒有出聲。

小翠見韓一可起來，她左手換到了右手打得更歡，也更起勁了，下手也是一次比一次重。

韓一可見小翠左搖右晃地就好像出了什麼氣一樣，眼神也不像之前的那麼柔和。

一大早上的，昨晚到現在，自己可以說是宿醉未消。他也是被吓懵了，加上開機時間，所以才被迫欣賞了這麼一出鬧劇。他完全不理解翠姐姐為什麼要在自己面前這麼發狠地打自己。

反應過來後，韓一可立馬搶過姜淑翠手裡的染透鮮血的竹條，把它給扔到了一邊。

“翠姐姐，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