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聽風凝視着依舊平和的湖面。
“我想起了一件事。”他說。
殷素問:“嗯?”
他等得有點困了,開口都帶着倦意。
“你第一次在我牌位上貼的是什麼?”沈聽風問。
“驅魂符啊。”
殷素問答得理所當然,全然不覺得當着當事人的面承認有哪裡不對。
沈聽風陷入沉思。
“但我那時候感覺到的是一股引力。”他說,“本來還沒有特别明顯的沖動,突然覺得不來不行——”
殷素問:“???”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絕對沒有畫反,你這是推鍋!推卸責任!”初出茅廬的小道士憤怒地指出,他憋着一口氣,直接将那串快泡爛了的符紙拉回來,重新将圖案相悖的僅存幾張挂上去,“這就是當初那種驅魂符,如果按你說的,起的是招魂的效果,那我把它扔回水裡,那邊的魚鈎馬上能釣上鬼來了!”
“你看看,有嗎?!”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食指所指的盡頭,浮标開始上下沉浮。
……
啊?
那一瞬間,殷素問覺得自己的小腦萎縮了。
窦春華不懂他們争執的門門道道,他記得自己的職責,趕緊一個猛子鑽回水中,飛快地往那邊遊去。
水鬼的速度遠非常人可比,倏忽就到了近前。在看到那幹癟卻又層層滑膩的胳膊時,原本早已停止血液流動的腦袋重新有了熟悉的充血感。
窦春華當即鯉魚打挺,一把抓住了這個還拽着紙元寶不放的家夥,驟然映入眼簾的果真是那對深深凹陷到看不到眼珠的眼眶,那周圍的皮膚在泡發後又幹結了,散發着惡心的黏膩感。
鬼與鬼的力量終究有别,受害者比起兇手還是得差上一截,窦春華抓住它的手很快就幾欲松脫。那兇悍的“眼睛”也回視了他,就在他疑心自己将招來進一步報複的時候,它高高揚起的細長爪子被誰從頭頂抓住了。
凄厲的慘叫響徹了水底。
都是避之不及,民宿的那塊人皮一觸即潰,而它隻是在為這接觸而刺痛。陰屍模樣的家夥死命掙紮着,惡毒地盯住了對方。
“群毆……”
它的聲音在半沉半浮間隻有斷斷續續的氣流聲,“勝之不武……”
沈聽風:“哦。”
原以為他要松手的陰屍等了半天還是被抓着不放,它鬧不清那接觸間的痛苦從何而來——問題不大,沈聽風自己也不知道。
“我縮、你們在群毆!”爛掉的嘴唇讓它吐字含糊不清,“有本事、單個來!”
“對啊,意思是我聽到了,”沈聽風莫名其妙,“又不是我答應了。”
陰屍:“???”
二鬼協力将還在撲騰着的死屍抓離原處,它一被拖上岸,殷素問立馬嫌棄地退了一步。
有時候你以為自己見過了世面,但總有家夥能讓你見識到醜八怪的極限。
它爛泥似的皮膚堆得層層疊疊,是一種徹底腐爛之前的灰白,其中還點綴着點點不知是青苔寄生還是沒搬的暗綠色。沈聽風同樣嫌棄地又在旁邊洗了洗手。
“你們要知道我背後是誰……”陰屍嘶嘶地說,濕粘的喉嚨難以發出完整的聲音,“仙人很厲害,你們會後悔的……”
“他厲害關你什麼事?”沈聽風問。
陰屍一梗。
“那當然因為,你們要是敢動我,”它桀桀地笑着,“就會被他報複上門……”
“證據呢?”
“我為什麼要給你看?”陰屍譏笑。
沈聽風:“哦,所以根本不存在這個人。”
陰屍愣住,它重重“呸”了口,“仙人格老子的當然存在!”
沈聽風:“那你為什麼不說是誰?是不是心虛了?”
陰屍的嘴唇開始哆嗦。
“狗日的!”它大罵,“誰心虛了!看就看,老子給你看證據!”
沈聽風:“你現在才給我看證據,你心虛了,證據是假的,我不信。”
殷素問:“诶——”
他制止得晚了一步。
那陰屍大張着嘴巴,“嗬嗬”地再說不出來一個字,怒火中燒到高度腐爛的腦袋都憋黑了,湖水直從耳朵裡往外冒。
它兩眼一翻,當場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