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梅生入京後已是三月有餘,卻始終不見情人歸來。照理來講,不論梅生中與不中,單論時間而言早該已回轉家鄉,即便在路上有些延誤,也不該如此遲才對。深山之中又書信不通,難獲隻言片語。再起卦一算,卻是卦象晦澀不明,難窺天機。
石緣心下隐隐覺得不妙。思忖半日,終是隐去身形,禦風而行,第二次踏入了梅府。
可找遍了整個梅府,不僅梅生不見蹤影,便是梅家老爺與老夫人居然也都不在府上,反是下人們眉間隐隐帶了憂色,偶爾有人偷偷議論幾句,說的卻是“少爺壞了事”。
石緣心神一陣激蕩,臉色霎時變得蒼白無比。他一動,胎兒便在腹中踢了他一腳。胎兒已足月,生産隻怕就在這兩日,可此時此刻梅生居然就出了事,難道這真的就是天意麼?怪道他無法算出梅生出了何事,恐怕自己已然身在局中了。
石緣早便知曉自己一旦身懷有孕,便再也難瞞過天機。可梅生乃是命定的貴人,該是享足榮華富貴,無疾而終才對,難道與自己結合,還是被破了三全命格了不成?
石緣心下焦慮,已顧不得許多,掐起指訣便禦風疾往京師趕去。他身子已是極重,貿然施法,已是動了胎氣。及至半個時辰後終于到達京師,腹中已隐隐作痛,有些支持不住了。
卻不料剛落了地,便瞧見那貼在城牆上的榜文,梅生的名字與鮮紅的“斬立決”三字齊齊撞入視線之中,令得石緣一陣恍惚,心痛如絞,待急急看清楚行刑時辰,方驚覺竟是在一刻鐘之後。心道猶然來得及,石緣蒼白着臉沉下心思,眨眼間便來到了菜市口。
一眼望見梅生穿着囚衣,狼狽不堪地跪在刑台上等候行刑的身影,身後劊子手手中大刀閃着令人心悸的寒光,而周遭人流湧動,争相觀看,更有人面露不忍之色,指指點點,言道一代才子就此隕落,實在是可惜。
石緣心中大恸,心道,梅生,你何苦與我相遇,方落得今日這般田地,眼淚一時撲簌簌落了下來。
正在此時,刑台下突然一陣騷動,夾雜着老人的哭喊聲漸行漸近。石緣擡眼望去,認出那雙老人乃是梅家老父母。不過數日時光,兩老已是憑空老了幾十歲,顯露出垂垂老邁之色,見到刑台上的梅生,更是哭斷了肝腸。路人紛紛以袖遮面,不忍再看。
孰料梅生見了二老,竟是突然激動起來,掙紮着沖老父老母大喊道:“父親,母親,孩兒不孝!今日蒙此大冤,又無力洗刷冤屈,乃至禍及父母,累二老白發人送黑發人,都是孩兒的錯……孩兒便是這天底下第一大不孝子!父親,母親,如此不孝之子,不值得為此哭傷了身子……不肖子以後再不能侍奉堂前,二老……一定要保重啊……”
聽到梅生如此說,梅家二老更是摧心欲裂,哭得說不出話來,卻聽梅生繼續哭喊道:“隻是孩兒還有心願未了,還有心上人未娶,還有未謀面的孩兒未見,我不甘心啊……若以後有人攜子上門尋親,那必是孩兒所愛之人與遺下的骨血,萬望二老善待他們……”一時語畢,已是淚流滿面,哽咽不能言語。
石緣隐在人群中聽得肝膽俱摧,不能自已,眼見時辰将近,再不敢遲疑,手腕一翻,一枚卵形綠葉憑空出現于兩指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