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帝素來對前朝之事頗為嫌惡,以倪學士的身份而言,無論他做再多的努力,最終的結果不過隻有一死。
陛下不會讓前朝官員留的太久,這是所有人心知肚明之事。
倪學士恐怕也是看出了這點,才會生出這般魚死網破之意,他賭的從來都不是陛下的聖意……而是天下百姓的悠悠之口。
帝王無德,所失不止是朝臣,更是民心。
這是一場豪賭,為此他賭上了自己的性命。
——
對于顧隐白的問題,她遲遲沒有開口作出回答。
此時的沉默,也代表了她的答案。
其實他們的心知肚明,在這場死局之内,本就沒有所謂的最優解。
顧隐白沒再對此事過多議論,他垂眸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到她的面前,輕聲道:“你自入宮後,嬷嬷便時常擔憂,這封信是她托我交于你的。”
在聽到乳母時,顧元昭也顧不上許多,連忙從他的手中接過信件,瞧着熟悉的字迹,她心上也湧起一陣酸澀。
信上所寫的不過隻是最為普通的家常話,可顧元昭卻總止不住眼底湧上的淚意,明明入宮不過才過三月,可在她心中卻好似過去三年之久。
她總以為自己早已習慣在宮内的生活,可在瞧見乳母這熟悉的話語之時,心上壓抑許久的委屈便再也止不住了。
“乳母她……在顧家過得可好?可有被那些下人欺負?”
顧元昭緊緊抓着信紙一角,在說這話時,語氣也是帶着些許哽咽。
“嬷嬷現如今在我的院中辦事,不會有人欺負她的。”顧隐白瞧着她這幅淚眼婆娑的模樣,語氣也緩了些。
在聽到對方的回答之後,顧元昭方才松了口氣,她伸手擦去眼下淚意,将皺皺巴巴的信紙仔細折好妥善的放入懷中,擡眸對上顧隐白的視線,感激的開口道:“多謝兄長。”
她在說這話時,還是強忍着淚意,眼下紅了一圈像隻委委屈屈的兔子般,明明心中難過的厲害,但在自己面前依舊不願意露出絲毫脆弱的模樣。
可也是這般,倒是叫人分外心疼。
顧隐白伸手輕撫了下她的頭,柔軟發絲在掌心有些微微發癢,他微垂下視線,瞧着眼前這委委屈屈的兔子,輕歎道。
“我是你的兄長,元昭,在我面前,不必這般強忍情緒。”
溫柔關切的話語響在耳畔,也隻是這句關切,令顧元昭一直壓抑的情緒決堤,近日受的種種委屈湧上心頭,也令她的淚不止地流出。
顧隐白将她攬入懷中,像哄着一個孩童般輕拍着她的背。
淚水沾濕他的衣角,彼此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隻有隐隐的抽泣聲聲,融入遠方傳來的絲竹聲中。
顧元昭俯在他的肩頭,模糊的淚意下,是一雙不帶絲毫感情的雙眸。
從對方手中接過信時,她便覺得有些不妥之處,在自己入宮之前,顧家便已然陸陸續續将府上信紙換了一輪。
可如今乳母給自己所用信紙卻是半年前顧家常用的凝光紙,這很奇怪。
依顧隐白所說,若乳母在自己入宮當伴讀後便到他的院中做事,那麼她書寫時,所用信紙便不可能還是凝光紙。
除非這封信是在自己入宮不久後所寫。
那為何會到今時才送到自己的面前?
明明對方有許多次機會能将這封信交給自己,又是何故要等上這般久,而且還是在此種情況下?
顧元昭抓着他的手微顫抖着,營造出一副泣不成聲的模樣,而顧隐白對此也隻是沉默着伸手輕拍着她的後背。
真是好一個兄妹情深的戲碼。
在他這副僞善的面孔下,是拿着乳母來要挾自己呢。
雖說暫時想不明白顧隐白的目的如何,但眼下最好的辦法便是應承他的計劃。
他既然将這戲台搭好了,自己總不能辜負才是。
算了下時機,顧元昭從他的懷中離開,垂眸時眼下還殘留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淚水,她瞧着對方衣袍上的那抹淚痕,不好意思的開口:“抱歉……”
道歉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被對方打斷,顧隐白瞧着對方鼻尖微紅的模樣,伸手拭去她眼下未幹的淚意,柔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