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雙眼無神的望向顧元昭的方向,嘴張了張,卻也隻能發出幾聲嘶啞的氣音。
“下賤……東……西,你不得……好死……”
真無趣,明明她此刻就要死了,最後卻總在反反複複說着相同的話。
不得好死嗎?
瞧着她此刻的模樣,顧元昭總覺得諷刺,她沒有理會對方臨死之前的咒罵,而是眼睜睜瞧着對方胸口微弱的起伏逐漸停止,風将柳枝吹起發出微響,一直壓抑着的天也在此刻飄下細雪。
雪花乘風而下,覆上侍女血肉模糊的臉,同殷紅的血水一起化為更深的暗色。
雪越下越大,轉瞬間積雪便在她身上覆上薄薄一層。
而她方才還在不斷低喃的話語,也在此刻無了聲息。
這場醞釀許久的大雪将天地染成一片銀白,雪将地上的血迹遮掩,就好似什麼都未曾發生一般。
——
僵硬的屍體投入水中發出一聲悶響,顧元昭站在池邊,垂眸望着緩緩下落的影子,眸中神色無悲無喜。
她蹲下身子,将被血染紅的手浸入刺骨的水中,不知是因這池水太冷,還是因方才殺過人,她的手竟在忍不住顫抖。
顧元昭按住微微發顫的手強穩下心神浸沒入水中,有些血迹已經幹涸,她費了不少力氣才堪堪将其洗去層顔色。
冬日的池水冷地厲害,冰渣子滑過她的指尖,不慎便添了絲新傷。
但此刻的顧元昭已經感受不到疼,在水中浸泡許久,她早已被凍到毫無知覺。
不斷下着的雪在她身上積了薄薄一層,顧元昭僵硬的揮手拍去肩上的落雪,揉了揉發僵的膝蓋,頗有些狼狽的站起身。
她垂眸瞧着地上的裘衣,上頭沾了侍女的血,今日是定然帶不回去了。
隻是乳母要是知曉了,應當會難過吧,這件裘衣她花了不少心思才得來的,隻是可惜了……
顧元昭将裘衣撿起,拍去上頭的碎雪,将它妥當的放置于被雜草覆蓋的木塊下,待做完這一切後,她撐開紙傘,轉身朝着門外的方向走去。
離開時雪又大了些,但顧元昭此刻卻無比清醒。
花池的水與月牙湖相通,等屍體被發現應當要過上幾日,顧家這般大,死幾個人根本不會有人在意,更何況隻是個侍女。
她最終的命運不過也隻是如小蘭一般,成為他人口中談資罷了。
自己隻要把那件裘衣處理了便好,沒了證據便是死無對證。
蕭夫人不會在意一個侍女的生死,那麼她殺人的事便能一直藏下去。
顧元昭握緊了傘柄,好似寬慰一般,不斷重複着這件事的結果。
漸大的雪将她手上的紙傘壓的好似千金重,風從單薄的衣裙中竄入,冷意直達四肢百骸。
雪地中行走的每一步都分外艱難,冷到極緻時連思緒都變得混沌,眼皮好似沉的厲害,雙腿一陣無力便狠狠跌倒在地。
紙傘打翻着倒下,顧元昭躺在松軟的雪地上,瞧着眼前不斷下落的雪,渾身上下卻一絲力氣也無。
她能感覺到體溫正在一點一點消逝,可自己卻無能為力,雪落上她的發,不過片刻便已然覆了薄薄一層。
顧元昭清楚,她不能在此處倒下,若再不站起來的話……
她會死。
自己不能就這般輕易死去,自己還要替母親報仇,她的命不能這般輕易便結束在這個冬日。
顧元昭緊咬着下唇,直到口中彌漫開血腥味後,方才恢複一絲清明。
她掙紮着坐起,待擡眸時,眼前飄搖的落雪好似一瞬間便停了,那人素色的衣袍在風中輕晃着,上頭繪着的紅梅則是這片銀白中唯一的色彩。
他手中紙傘隔着源源不斷的落雪,桃花眼低垂着,其中帶着的情緒是自己所不懂的。
是顧隐白。
在瞧見他時,顧元昭方才一直緊繃的思緒竟難得有了絲松懈,自己想開口說些什麼的,但下一秒身上便披了一件狐裘。
許是因他懷抱了許久,裘衣上還沾了絲極淺的梅香,帶着餘溫的裘衣将外頭的風雪阻隔,這才令自己有了一絲暖意。
“我扶你起來。”顧隐白的聲音響起,他朝自己的方向伸出手,聲音很輕,其中還帶着幾絲關切。
顧元昭伸出手覆上他溫熱的掌心,布滿細小劃痕的手掌被凍的通紅,顧隐白瞧着,眉頭下意識微皺起,但對此他并沒有多說什麼,而是沉默着将她從雪地上拉起。
待站定後,顧元昭攏着狐裘,怯生生的開口:“外頭這般冷,兄長怎會在此?”
她的聲音被凍的直打顫,發上臉上皆帶着幾分碎雪,顧隐白見此則伸手輕輕将撫去,聲音很輕,“你既知天冷,又是為何在此?”
顧隐白将雙方間的距離控制的剛剛好,此番舉止不會令人覺得唐突,反倒是像所有普通兄妹一般,帶着幾分溫和的斥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