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實,不會有人在意一個已經死了的人。
绯盧斯發燒了,紅燈區喧鬧但寒冷的夜隻有靠在門闆上才能囤積一點點溫暖。
每年因為疾病死亡的孩子不計其數,他隻要夜間能找到一處避風的地方睡一覺。能醒來,就是足以讓人恭喜的又活過了一天。
對于流浪兒來說,這不值一提。
額頭發燙、頭腦發昏,他要飄進天國了。
聽說那是一個沒有任何疾病和痛苦的地方,所有生命都能享受吃飽美味餐粉的生活,绯盧斯幾乎要落下眼淚了。
他聽過有人雙手合十歌頌神明,對他描述天堂和天國。
但是老頭不讓他聽這些。
因為每一口都呼吸帶着痛苦的時候,就是他活着的時候。
在這裡,沒有人不痛苦。
被虛幻的幸福籠罩的人會麻痹對痛苦的感知,然而隻有能感受痛苦的人才能避開揮向自己的刀。
“要時刻保持對痛苦的敏銳,绯盧斯,”老頭對他說,“然後去探尋它的來源,去解決它。”
令人驚奇的是,現在绯盧斯腦海裡回放是名為“傑斯伯”的影像,他念着這個名字,突然就有一種力量從他的腳下生根,拽着他向前走、向下墜,回到他自己的身體中。
那是恨的力量,隻是他現在還不知道。
窄巷還是有風的,但是總比大街上好很多。風在街道穿梭時就得到了自己的聲帶,绯盧斯聽見它們從窄巷的入口跑過。
直到周圍的聲音又嘈雜了起來,醉鬼們的叫罵聲和沖突不絕于耳,于是绯盧斯明白現在過了零點,他成功搶回了自己一天的生命。
有很多人從窄巷經過,也有人想要在這裡做點什麼,但是看到绯盧斯靠在那裡,吐了口吐沫。
“呸呸呸,真晦氣,怎麼死這了,等明天清潔工或者是收屍人來吧。”
然後就是人們路過......路過......路過。
他們的聲音像是紅場裡的霓虹射燈,從左到右、從右到左,從弱到強、從強到弱。
于此間的混亂中,有一個步伐向他走來。
溫軟的手摸了摸他的上嘴唇。
之前給他過錢的女Beta松了口氣,“還有氣。”
她憐愛地掀開了绯盧斯的頭發,仔細看了看他的臉。
就算是被泥水污濁了,也依然能分辨出他精緻的容貌——起碼比她好看。她的長相不差,要不然也不會是幫派裡最賺錢的流莺。不過男孩長大了就失去這種美了。
今天她收工早,屋子裡早空了,她就将意識渾渾噩噩的绯盧斯帶了回去。
她住在二樓,是幫派給的不到10平米的小房間,分了兩個小隔間,一個對着門,擺着一張雙人床,裡面的那間則是被當做了衛生間,狹小的地方擁擠着她的梳妝台鏡子和馬桶淋浴噴頭。
“太可憐了。”
女Beta憐憫他。
她洗了一塊毛巾,擦幹淨绯盧斯嘴角和鼻子流淌的血,也順便擦幹淨了绯盧斯的臉。
這讓她不由得端詳了一會兒。
精巧的下巴,恰到好處的眉眼,白色的頭發,甚至現在受傷正在發燒的蒼白的臉色,都是很好的點綴。
要知道平時這種機會都沒有,他總是髒兮兮的(流浪兒都這樣),并且習慣性低着頭,但凡有人看他的臉超過半分鐘,就會突然被這個野性難馴的小子起暴打傷——那沒有絲毫的征兆。
女Beta猜測是芬佬教他的,因為她曾經也被這麼叮囑過。這個小子隻是很聽芬佬的話,卻沒有真正理解其中的含義——那意味着他長得足夠好看,如果被人發現了,有可能就被帶走成為某個人物的金絲雀。那樣就會忍不住的流露出害怕、驚恐、敵意......甚至期待。
總之有了情緒波動,就會被對方察覺。
畢竟每個人都有精神力,想要參加軍校至少精神力等級都要C級,這也是曾經似乎是士兵的芬佬能在紅燈區站穩腳跟的原因。
但是女Beta認為他應該是個戰場逃兵,要不然也不會在西格瑪星系蝸居一生。
像绯盧斯這種分化期都沒到來的小崽子,根本不可能在成年人的眼皮下妄想偷襲。唯一的理由就是绯盧斯隻是按照芬佬的吩咐做事而已,内心沒有任何的波動。
“聽話,多好品質,”女Beta放下了绯盧斯的臉,“從今以後就跟着我生活了,芬佬的那一套,根本不适合紅燈區。”
窗外的喧鬧漸熄,各種彩燈的光華褪去,直到這種時候,才能看到發光的都是廉價的輕工業制品。
早起者點燃了含在口中的半隻香煙,空曠的街道上除了醉鬼沒有其他活人。腐爛的臭味在清冷的晨霧中沉澱。
“哐哐!”垃圾車将垃圾桶提起翻倒,清潔工在旁邊用工具将漫溢出來的垃圾,鏟回垃圾車。
“聽說這邊又死了個人。”清潔工在窄巷轉了一圈兒。他什麼都沒發現。這裡像是紅燈區任何一條街道的清晨一樣,平靜又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