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景在外,猶覺如坐針氈,他慣來不适應這樣人聲鼎沸的場合,便以不勝酒力為由,遁身而去。
霍铮更覺厭煩,深深望了眼屏風後的倩影,緊随其後走了。
鐘遲一門心思不由追随那瞥青影飛走,尚書夫人連喚兩聲,得到的卻是她羞答答的眼神。
尚書夫人有了計較,不動聲色走開,徑直到鐘尚書跟前小聲道:“有着落了,瞧上賀家的大公子了。”
賀家白衣出身,鐘尚書一時沒記起這号人,捋着胡須反問:“賀家?”
鐘夫人解釋:“就是與霍将軍有些牽扯的賀家。”
因看重霍铮,故刻意含糊了二者的關系,橫豎和霍铮有牽連的人家,滿京城隻有那一家了。
聞之,鐘尚書現出愁容,啧啧道:“清白人家不計其數,偏偏選中他賀家。”
賀惇奸詐、劉氏惡毒、賀家老二不成器,把女兒嫁過去,等同于跳火坑,要他這個當爹的如何狠得下心。
鐘夫人曉得他的顧慮,安慰道:“賀家大小子倒是個知進退明事理的,如若小遲非他不可,招他上門來也并非不可行。”
尚書府家大業大,漫說提攜一個上門女婿,再來十個也不成問題。
鐘尚書歎出一口濁氣:“再看看吧。”
将寶貝女兒交給此等家世之人,這張老臉是要不要了。
另一邊。
一路打聽,宋知韻同鐘遲踩着賀景走過的腳步來到湖心亭。
賀景遠在亭中負手觀湖,包裹于衣衫之下的線條透着一絲不苟。
“宋姐姐,我是不是該回去精心打扮打扮才好啊?”鐘遲的步履難得遲疑。
宋知韻仔細地将她打量一遍,笃定道:“不必。二姑娘天生麗質,塗脂抹粉的反而多餘。”
鐘遲仍不自信,作勢遣婢女去取鏡子來。
“二姑娘,别耽擱了,我看賀公子好像打算走呢。”宋知韻指着低頭整理衣衫的賀景提醒。
鐘遲心一慌,略微猶豫,猝不及防拽着準備置身事外的宋知韻沖上前。
急促交疊的腳步聲促使賀景回眸查看。
幾雙眼睛相對的刹那,他下意識躲開:“嫂嫂……?”
宋、鐘幾乎同時止步,宋知韻頗為尴尬,她怎麼也料不到鐘遲會拉着自己一起過來,還是在小叔子面前。
她盈滿笑意輕輕颔首,挑了個最不會出錯的話題:“剛看見你大哥跟你在一起,怎麼隻你在此,他人呢?”
賀景道:“太子殿下請大哥去逛園子了,孫世子也在。”
“原來是陪世子和太子消磨時光了。”宋知韻給了垂頭不語的鐘遲一個側目,又暗暗推了她一把,意有所指,一面把手擡在空中,雲舒了然,趕忙上來接住,“那我也趁此時機四處轉轉。失陪了。”
賀景摸不準鐘遲的身份及意圖,秉着男女授受不親的原則,忙作揖對鐘遲告辭。
“等等!”關鍵時候,鐘遲鼓足勇氣喊住他。
出于禮貌,賀景堪堪停步,挂着時常示人的笑容等待下文。
鐘遲按捺住退怯之心,舉手摘下身上唯一的首飾——兩耳之下懸挂着的瑪瑙耳墜,丢給賀景。
賀景憑本能雙手接着,不及發問,便聽她揚聲說:“我叫鐘遲,是尚書府的二小姐。”
一語盡,翩跹而去。
徒留賀景握着餘溫尚存的耳墜發愣。
卻說宋知韻倉促走遠後,隻沿着青石小路閑步,猶自在一簇簇假山中央穿行着,右手邊忽然傳出斷斷續續的喘息聲來,當中夾雜着朦胧的對話。
雲舒張着兩隻大眼睛,面子上呆呆的。
人聲仍在持續,且有愈來愈密之勢,談話也聽得更分明些許。
“二……殿下,離席太久了,再不……回去,太子妃該發覺了……”女子軟綿綿的嗓音由假山的縫隙吹出來。
“不怕。你我久别未見,莫非芸娘便不想我麼?”分辨得出來,所謂的二殿下講這話時是笑着的。
“日思夜想,恨不能化作一縷風鑽到殿下的身邊……”芸娘蓦地尖叫一聲,過後嬌嗔道:“……殿下下手太重了,瞧瞧,紅印都顯出來了,萬一被人撞見,縱有八百張嘴也解釋不清楚了。”
“芸娘聰慧過人,過去兩年且都遮掩過來了,這次也一定行的。”二殿下低歎着。
風似有若無,旁邊露骨的調笑異常清晰,宋知韻面如土色,大氣不敢出,眉眼間長滿了無助。
“……姑、姑娘,這……”雲舒的下巴快要掉到地上去,光天化日之下,竟……竟如此傷風敗俗!
人若倒黴,喝涼水都塞牙,宋知韻主仆便切切實實印證了這點。
“不好,有人在外面!”芸娘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