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腳步踏上甲闆後,我能聽見角落裡有兩個船工在說悄悄話。
一個在說快看又來一個傻子,
另一個則是說今夜怎麼傻子聚堆的往甲闆上跑。
我正納悶呢,定睛一看,甲闆上月光下,兩道颀長的、如松如竹般的身影正悠悠立于甲闆的邊側。
月色朦胧,缥缈如霧,又柔和似紗,水面漸漸升騰起的霧氣萦繞在他們的腳下,如蓬萊仙境般如詩如畫。
是楚留香和狄飛驚。
我擡頭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他們兩個,愣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往前走:
香帥喜歡看月亮我能理解,畢竟是踏月留香的盜帥,可狄飛驚這小子怎麼也這麼愛看月亮啊?
我擡頭望了一下天上那圓得像一張大餅的發光體,想到昨晚好像這家夥也是在看月亮,突然很想問問:他這是嫦娥下凡後悔了所以天天眺望廣寒宮嗎?
我往他們那邊慢吞吞地走了過去,剛一到他們邊上我就知道為啥那倆船工說我們是傻子了。
夜裡的江風真不是蓋的,今晚的風還要更猛烈些。
吹在臉上跟有人在打我耳光一樣,都快呼吸不過來了。我之前梳得好好的頭發,也被風扯成了雞窩,發帶和钗環纏繞到了一起,拽得頭皮生疼。
這時候男人腦袋上就一根簪子的優點就格外有用了——他們二人雖然也鬓發淩亂,可配上他挺拔的身姿,竟别有美感。
“船工說咱們是傻子。”我一邊痛苦地伸手捋頭發,一邊去看那兩個依舊玉樹臨風的家夥。
“不是傻子誰會閑着沒事上來吹風呢。”楚留香笑笑,線條分明的俊美臉龐上,幽默的笑意如同藏在森林裡的松鼠般躍了出來。
“若有清風明月相伴,我倒是希望自己可以一直這樣傻下去。”狄飛驚清若幽蘭的身姿在孤月的映照下顯得越發高潔而出塵,他伸出手,似乎想去接灑落在人間的月光。
“别清風明月了……誰來幫我解一下頭發。”我倒是想和他們一樣風雅,可惜纏在頭發上的發钗不讓。
“你這……唉。”香帥位置離我更近一些,所以他隻是無奈地搖搖頭,就從站立的船闆處跳了下來替我理頭發。
楚留香的手很靈巧,幾下就解開了我散亂的頭發。沒了我頭發的阻攔,這枚發钗的精美便顯露了出來。
“倒是顆不凡的明珠。”
發钗上,一顆圓潤碩大的珍珠正散發着溫潤的寶光,圍着它,衆星捧月地鑲嵌了幾顆剔透的紅粉色碧玺,又有幾顆晶瑩的藍寶,但都奪不去月下明珠的輝光。
滄海月明珠有淚,這顆寶珠簡直就是這句詩的具現化。
我擡頭和默默看着的狄飛驚對視,這支發钗應該是他送過來江西的。
上面那顆明珠驚動了河北四十二家镖局之首的風雲镖局,輕易不出手的“九大關刀”龍放嘯親自走了一遭到江西,是曆年節禮中頂頂重的一批。
月光下,他本來就很白的皮膚,現在更像象牙雕成的一樣。我目光掃過他那絲綢般柔滑的薄唇,直挺秀氣的鼻尖,最後停留在了他随江風飛舞的碎發上:
算了,這發钗還是我帶着比較好看,不還他了。大不了以後六分半堂送的帖子我不燒了。
我接過楚留香遞過來的發钗放到懷裡收好,而後輕輕一躍,就蹦到了他們之前站立的那塊船闆上。
“……我覺得站在這裡更傻了,”一站上來我就後悔了,這裡風更大。
狄飛驚給我讓開了一點位置,示意我:“你向下看。”
我站過去,低頭,随即瞬間被美呆了:
如銀鏡般的江面上,一輪玉盤仿佛沉到了江底。水面破碎的波光粼粼的,像是鑲嵌着星光。一種靜谧的生命力在船頭火光的倒影中緩緩的升起,好像穿透了水面,在江底衍生出神秘的色彩。
楚留香落在我的身側,船沒有一絲晃動,他的身法之輕,就算是在水面,也沒有激起漣漪。
我緩緩在船闆上坐下,兩條腿伸出了欄邊感受偶爾濺起的水珠。
“怪不得你們要在這裡。”我随着船身輕晃,感覺自己又回到了母親的搖籃裡。
江風依舊是呼嘯着的,但我已經不在意它了。
楚留香好像當這風是三月的春風似的,風把他衣襟吹得亂擺,我調皮地用手去捕捉飄帶,像是在抓蝴蝶一般。
“香帥你怎麼不穿那套青衣了?”我突然發現楚留香身上的衣服是黑色的。
楚留香模樣俊朗,給人感覺如沐春風,還是穿顔色鮮豔的衣服更好看,現在一身黑衣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狄飛驚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說什麼。
下一刻,楚留香的一句話立刻讓我明白他究竟想說什麼了——
楚留香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自然是怕被人當黃瓜。”
“……”
不是,真有人耳朵這麼好使嗎?
我震驚地看向楚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