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長老勉強順過氣來,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兩聲沉悶的咳嗽被他咽了回去。
方才郁之虞掐他時沒有留手,将他甩出去時也用了些暗勁,他覺得自己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但又想到郁之虞應當是留了手,不然同在陣法裡的自己早就被殺。
……等等,郁之虞真的會殺他嗎?他可是族老之一,掌管着郁家全族的事務。
郁之虞動手時本就控制好了力道,不至于讓人直接廢掉,他見三長老還活蹦亂跳的,當即詢問道:“三長老,最‘擅’雲遊的二長老将那擅蠱小族的隐居地址給了你,你又将之給了郁沈,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當然是因為……這是他們給予郁沈的考驗,也是郁沈獻給他們的投名狀。當時的本家嫡系不夠聽話也不夠有本事,他們看中了庶出子弟裡生有一張好臉又足夠不要臉的郁沈,這很難理解嗎?
三長老當然不會如此說,他聲音讷讷,為自己辯駁:“我并未……”
話還沒說完,郁之虞已經否定了對方的話:“說謊。”
殒月劍倏地動作,三長老感覺自己僅僅隻是眨了下眼,都還沒來得及繼續辯解,發現自己正在飛速後退,背部撞擊到陣法結界上發出悶聲。
三長老有些遲緩地低頭,看見一柄劍貫穿了自己肩膀,劍柄上的劍穗還在輕輕晃動。
……這好像是郁之虞的靈劍。
比肩上鈍痛來得更快的是傷口處的瞬間結冰,還未湧出的鮮血被牢牢鎖在冰晶内。氣血上湧,三長老咬牙吞咽喉中腥甜的同時還清晰感覺到從傷口處傳來的越來越明顯的痛意,席卷而來的凜冽劍意與寒冷之氣令他的腦子越來越清醒。
……這就是郁之虞的劍嗎?
三長老恍然想起,郁之虞已非當年那個他們說什麼就跟着照做的小小少主,他已然長大,如今已經是站在跟前的郁家的家主,也是個即将結嬰的劍修。
一種不太妙的預感湧上心間,行至此招的三長老深知他們已然無法回頭,他拒絕再繼續想下去,将那預感連同喉中腥甜一起吞回腹中。
郁之虞不知道三長老有如此豐富的思想活動,他也不在乎,隻是繼續自己的話題:“請你别再說謊,我不想生氣。”
郁之虞借助情報再輔以記憶後已經有了清晰的結論,現在的問詢裡存了些确認的心思,他不希望誤判,他願意耐心聽他們的解釋,如果有不得已的内情,他可以酌情考慮新的處置方式,而不是就此變作各位族老的遺言。
三長老很想反駁一句:一個天生沒有感情之人,又如何生氣?
可是形勢比人強,三長老忍着肩膀上的痛意,不敢真将此話說出口。
三長老緊抿着唇不再開口,在郁之虞看來這是放棄了辯駁的意思,他将此事暫且揭過,選擇詢問下一個:“五位長老皆不擅醫毒,天人五衰的毒藥又是從何得來?”
市面上若有此等連金丹修士都難以察覺的毒藥,早就引起各方注意,而不是經由郁沈之手喂給滿心信任他的元月。
至于是誰将毒藥交給了郁沈,郁之虞認為與他方才所問為同一個答案。
郁之虞都不用細問郁沈為何會挑中元月,當時的元月身後可是第一大族——月圓城元家。論地位天資,又有哪個世家天驕能勝過她?
說來諷刺,郁家的族老們選中元月是因為她的地位天資,卻又不需要元月自身有多出色,最好是能被郁沈徹底拿捏,讓她越來越像個為郁沈和郁家提供助益和孕育天才子嗣的工具。
郁之虞想起逐漸沒落、最後舉家遷入月宴宗的元家,又想起當初在外做任務時曾在偏遠客棧聽到的鄰桌閑談,他詢問得極其友善:“元家這塊墊腳石,還算好用嗎?”
元家因為戀愛腦的元月,選擇用自家人脈為郁沈以及郁沈背後的郁家鋪路,郁家的靈草生意得以從中洲走向整個九洲。
而郁家在成為九洲第一世家後,又反過來嫌棄元家礙事了。即使元家已經退居第二,他們仍不滿足,決意将其徹底打壓。
南息商盟很遺憾她們沒能早些查到元家生意走向蕭條的真正原因與郁家有關,也很慚愧她們當年沒有立場與足夠敏銳的嗅覺察覺到此事。
可這種世家内部的陰私,外人本就不适合參與,也沒那麼多人會去探究。
汗水順着臉頰往下滑落,三長老自己也說不清他現在是因為心虛還是肩膀疼痛導緻,他的嘴唇蠕動幾下,實在沒辦法頂着郁之虞的目光繼續說謊。他在築基修士裡算不上年輕,身子骨也不是特别好,扛不住幾劍的。
先前……他是怎麼有勇氣站在台前忽悠家主的?又是怎麼有勇氣不趕緊退開,而是被家主攥住一起關在這陣法裡的?
三長老遲緩地轉動着腦袋,看向台階處的四長老,後者維持着原先的姿勢沒有動,脖頸處被殒月劍劃上的部分已經結痂卻沒有被擦拭,他的眼裡帶着一些焦急,希望老四能夠看懂自己的眼神,偷偷放他出去。
可惜四長老并未看見。
四長老被郁之虞盯得如臨大敵,捏着手中酒壺進退不得,又想起郁之虞此刻身在陣法内,就算再……
等等,他突然想起郁之虞所住院子的陣法好像就是郁之虞自己搗鼓的……?着實不妙。
郁之虞以神識看到三長老與四長老不知在腦補什麼,臉色幾度變幻,看上去總是有些不太好,秉持着尊老的念頭,他決定平等地關照每一位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