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天色像是被輕紗緩緩拂開,由深沉的墨藍漸漸轉為淺灰,東方泛起了絲絲魚肚白。
微光落在沈徊玉的衣襟上,淡淡的金茫從他骨骼中散發出來,溫柔缱绻。
雁岚睡了一小會兒,又難以入眠,坐起來看沈徊玉。
他背靠石壁,一隻腿彎曲,手搭在膝上,微微仰面,深刻精緻的五官沐浴在黎明柔光下,極緻動人。
可他睡得并不安穩,眉心皺着,雙唇緊抿,又像在經曆一場噩夢。
雁岚掐着大腿,忍着沒靠近。
随着天色漸亮,山中的靜寂也在慢慢蘇醒。
雁岚又到洞口外看了看那枚陣印,印記畫得并不規整,像小孩的塗鴉,但因為落筆之人凝聚了足夠的念力,才讓這枚不算規整的陣印有了與平常陣印相同的力量。
她想起了,這是當年她同父親到哀鳴山布下的陣法,這枚印,是她親手畫的。
當年,哀鳴山就是群妖的老巢。最初那些妖們不通曉人性,全靠本能生存,肆意掠奪侵害百姓。父親受朝廷所托,來此鎮壓它們心中戾氣。
鬥轉星移陣,能将妖們困在哀鳴山,避免危害世人。
至于陣法中為何會被增添獻祭的術法,她也不知道。
恐怕這山中,來過比妖更可怕的人。
半個時辰,雁岚的念力探尋了前方三裡的路途,感知是安全的。
她剛想回頭叫醒沈徊玉,就見他已經站起身,原地緩了幾瞬,朝她走來。
靠牆睡了一夜的頭發有些淩亂,此時的沈徊玉看起來和平日的端正模樣判若兩人,他自己也在雁岚别有深意的注視下意識到了失态。
兩人目光短接,沈徊玉從她身邊走過,雁岚慢悠悠跟在他身後,看他停在一處岩壁山泉下淨手洗漱,看他對着水面整理儀容,又看他手捧泉水低頭啜飲。
她也走過去,接了一捧山泉水。冰冰涼,沒有想象中那麼甜。
沈徊玉忽然問:“你的念力可以拟風嗎?”
雁岚不明所以,擡手間召出一股回旋風,随意變幻大小,問他:“這樣?”
沈徊玉看着她指尖的旋風,有些詫異地點了一下頭。然後,他俯下身,将及腰的墨發攬到胸前,舀起山泉水浸發。
雁岚愣了一下,剛想開口阻止他,沈徊玉已經潤濕了發,她收回手,糾結着該怎麼催促他抓緊時間。她記得沈徊玉每次沐發都要很久很久,可是今日的時間很寶貴啊。
還沒等她糾結完,沈徊玉就結束了。
他微微歪着頭,手裡握着半濕的發,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眸也像浸足了水一般,柔潤地望着雁岚。
“你幫我吹一下吧。”
雁岚木讷地“嗯”了一聲,舌尖抵着下颚,走過去從他手中接過濕發,順勢踩在一塊土石之上,掌心起風,徐徐吹動。
沈徊玉從前很愛惜他的頭發,每每浴發要用上許多名貴藥膏打理。他的發絲柔順清亮,黑如古墨,散發着淡淡的勾人的清香。
沈家落魄了這麼久,那顯然已經不是藥膏浸出的味道了,是他自己的味道。
她輕柔眷戀地撫摸着指尖青絲,從發尾到發根,從筆直站着到俯身貼近,忍不住捧到鼻尖輕嗅。
她一直很喜歡沈徊玉身上的味道,身體比她的理智更誠實。
或許是察覺到異常,沈徊玉回過頭,雁岚還沒來得及恢複常色,像個流氓似的捧着他的頭發。
沈徊玉:“額……好了嗎?”
雁岚直起腰,冷淡地點了下頭,移開目光找尋自己走失的理智。
眼神晃到洞口的陣印,她忽然想起山洞外的鬥轉星移陣。
若沒記錯,此陣遍布了整座哀鳴山,她完全可以憑借陣法迅速進入山中,省下不少時間。
想到這,她眉眼舒展,梳理起沈徊玉的發更加得心應手,風吹幹後還順手替他束高了發。
沈徊玉察覺到她的動作,詫異擡手摸了摸頭頂的發冠。雁岚還沒結束,又将他轉過身來,面對面一本正經替他理順額前的碎發,然後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沈徊玉覺得此刻應該說點什麼以表謝意,但雁岚給他的感覺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
最終,他扯了扯嘴角,說:“雁大人……手藝不錯。”
她手一頓,咻地垂下眼皮,将他推開,快步往前尋找陣眼,頭也不回地說:“耽誤太久了,得抓緊時間進山。”
白日比夜裡更好認清位置,雁岚在念力感知下找到了埋在此地的陣眼。
她站在陣眼之上,閉目感知山中所有鬥轉星移陣陣眼的位置。
陣法邊緣白光四起,雁岚睜開雙眼,手指東南方結印,餘光瞥見沈徊玉站在旁邊正用一種探究的眼神觀察她腳下的陣法。
她喊道:“過來啊。”
他睜大眼睛,不确定地問:“入陣?”
昨晚他才被這陣法纏住,險些脫不了身。他就奇怪了,雁岚踩在陣法之中,為什麼沒有被昨日的遊絲攻擊?
“對,入陣。”
“哦。”
沈徊玉猶猶豫豫擡起腳,試探地伸進陣法之中,如此兩三次後,身子突然被一股強大的吸力抓緊,不受控制地向雁岚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