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絲被雁岚的血逼退後,銀色的陣眼顯露出來,雁岚一腳踩下去。
周圍看起來沒什麼變化,但遠處卻出現了山洞的火光。
她扶着還沒有完全恢複的沈徊玉回到山洞。
洞口有被雁岚撥開藤蔓顯露的陣印,沈徊玉的目光凝在了上面,“原來這就是鬥轉星移陣。”
雁岚有些詫異:“你認識?”
沈徊玉點了下頭。
雁岚若有所思看着他,緩緩道:“這是溫家家傳的陣法,不常見吧。”
沈徊玉的腿勉強能走了,就推開她靠着石壁坐下,把凍僵的雙手往火堆邊湊,一邊冷靜解釋:“我偶然間看過一本溫家陣法全書。”
雁岚沉默。
原來當年她的家傳書不見,是他給拿走了!
雁岚深吸口氣,平心靜氣地問:“那本書現在在哪呢?”
沈徊玉說:“已經燒了。”
雁岚錯愣地“啊”了一聲,随即怒從心頭起,“那是……溫家已經不在了,那是絕版書吧?你偷……為什麼要燒了它?”
偷走看就算了,還要燒掉。讓她憤怒的不是沈徊玉燒她家傳書的行為,而是,他會燒書……難道他就這麼看不上她嗎?
她又想到現在與沈徊玉的關系,便覺得既酸澀又暢快,但那種快感之下壓抑着她刻意忽略的心慌。
沈徊玉低着頭,沒有注意到她壓抑的變化。他微微前傾身子,雙手交疊在火堆前烘烤,墨發從胸前垂下,尾端墜地,沾染了雜草和灰塵。
他攪弄火堆,神色清冷,像極了墜入塵埃的明珠。
“那不是我的東西,我隻是燒給了它的主人。”
雁岚頓時凝噎。
她從沈徊玉的話中,似乎窺得了他對往昔還有那麼一絲半縷的留戀。
他又不是冷血薄情的人,家養的狗死了都要傷心難過幾天,更何況是跟在他身邊快十年的小奴隸,再卑賤也是一條人命。
她最終在盯着沈徊玉的過程中恢複了平靜。
他長了一張讓她生不起氣的臉。無論何時,無論是何原因,她盯着沈徊玉久了,腦子裡都隻有一個念頭。
每當這個念頭升起,她就會猛掐自己大腿,勒令自己清醒。
雁岚深深歎了口氣。
這時,沈徊玉周身慢慢渡起了一圈金身。
他自己毫無察覺,這金身隻有雁岚看得見,她低頭看自己同樣泛起金茫的身體,又起身看了眼天際,說:“七月十八了。”
七月十八……
沈徊玉身子一震,手裡的柴火棍都掉了。
雁岚心中奇怪,隻見他臉色蒼白,目光閃爍,好似想起什麼不堪的過往,像丢了魂似的。盡快他很快壓制了這些過激的身體反應,但雁岚還是看得一清二楚。她一直盯着他呢。
她彎腰,往火堆裡添了一大把柴,火光洶湧澎湃,沈徊玉一下子跳了起來。
她看到沈徊玉眼中一閃而過的恐懼和心慌,心中默默一動。
雁岚扯起嘴角,“你怕火?”
沈徊玉攥緊拳不說話。
雁岚仰起頭,漫不經心又慢條斯理地說:“聽說兩年前,沈府發生了一場大火,燒毀了半個宅子。”
沈徊玉臉色更差了。
她說:“也是七月十八吧,前年今日……”
沈徊玉沉聲打斷:“别說了。”
“我就是好奇心重,聽别人瞎說的。”雁岚還在繼續,“聽說沒有人員傷亡,你為什麼這麼激動?”
沈徊玉愣了愣,緩緩道:“沒有人員傷亡?”
他這樣問出口後,又像想到了什麼,自嘲般喃喃道:“也對,奴隸的性命不算命……”
雁岚抿緊唇,眼神一暗,“死了一個奴隸啊。”
沈徊玉沒有說話,低着頭回避問題。餘光裡的火堆還在熊熊燃燒,他的思緒就控制不住想起了那場滔天大火。
那個人明明,明明……可以不用死。
烏雲蔽月之時,黑夜穿行的暗衛已經完成了所有的鋪墊,在哨聲的召喚下離開了沈府。
沈府的南苑已被澆遍了火油,明火一點燃,火勢瞬間壯大,洶湧吞噬着屋瓦房舍。
滿屋的酒氣,傾倒的酒壺,也成了助燃最好的催化。
表面嚴謹端方、克己守禮的世家公子,喝酒隻敢躲在自己的卧房裡,發洩隻敢打罵一個卑微的小奴隸。
跟了他快十年的無名無戶的小奴隸,默不作聲任打任罵,一遍又一遍替他擦洗被酒水浸濕的衣襟。
沈徊玉從來不相信,一個人可以毫無尊嚴被人踐踏還死心塌地。
但是小瘋子,真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