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人之後,沈徊玉冷靜了,他拳頭有點疼,雁岚隻會更疼。隻是裝了這麼多年克己複禮的典範,居然在一個陌生人面前暴露了。
罷了,反正沈重在牢獄裡,自己也已經淪落至此,用不着擔心丢了他沈家的顔面,能活到現在,他早就沒皮沒臉了。
為防止沈徊玉再來一拳,雁岚無奈選擇把他束在床上。然後轉身從包裡翻出疏於丸,碾成泥塗傷口,這樣不到半個時辰就能消於去痕,免得明日被他們看出來。
“下手真狠。”忍痛上藥,雁岚實話實說。
沈徊玉出了氣後無論是表情還是身體,明顯更溫順了,因而束着他的那條念力繩也松松軟軟的,還能自由活動。隻是想再伸拳頭就難了。
雁岚塗了藥,一嘴的藥味,說不上難聞,淡淡藥香。她故意湊近沈徊玉惡心他,把沾了藥膏的嘴角在沈徊玉臉上也輕輕一碰。
他皺起了眉,想擡手擦,又動不了,表情肉眼可見的變了。
雁岚笑了笑,說:“想擦啊,求我。”
沈徊玉緊閉雙眼,咬緊下唇。
好好好,她倒要看看他能堅持到幾時。
沈徊玉厭惡臉上粘膩的感覺。
旁人道那是他潔癖。隻有他自己知道,是那年眼角的傷血流不止,染紅了他半張臉,他至此恐懼、厭惡粘膩的東西。
臉頰上藥膏的粘糊感越發清晰,難受,惡心,甚至感覺到開始如流水一般在臉上流動起來。沈徊玉咬得下唇浸血,也沒開口求人。
雁岚見狀一驚,強行将他嘴唇扳開,胡亂用袖子擦幹他臉上的藥膏,又召念力浸濕帕子,擦他的臉。
沈徊玉握住帕子,用力擦了很久,擦得半邊臉都快見血了,他皮膚白,這血似的紅色看着直叫人心裡發怵。
他的反應讓雁岚心裡簡直驚懼到無以複加,以後是再也不敢踩這條紅線了。
一晚上折騰下來,雁岚心思全無。
沈徊玉睡在裡側,鼾聲很輕。雁岚知道,他這次是鐵了心不再跟自己合作了。
若不是自己一時腦抽,沒有替他隐去那枚聖印,興許齊三不會那麼快發現她給沈徊玉賜了印。
她賜印的決定也是當時抱着他太過飄飄然一時腦熱,隻盤算過世京城中品階沒有在她之上的女子,卻忘了三皇子手下還有個高她半階的魏廣昭。
若不是因為她的疏忽,齊三興許不會大動肝火,沈徊玉也不必遭那大罪。
那幾日,她利用易容術扮作齊三要她尋來的各色爛人,帶着要把沈徊玉羞辱哭的任務闖進紅閣。
沈徊玉被下了藥,幾日不分晝夜的意識昏沉。
昏沉時因藥力作用不得不将面前的人抱緊。清醒時看到身邊換了一張張陌生的臉,那張看似平靜的臉上無數次閃過恐懼、震驚和絕望的神色。
然後他真的不掙紮了,像是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齊三惡劣的報複才終于結束。
他不拒絕商女鐵匠,不拒絕寡婦甚至不拒絕乞丐,為什麼要拒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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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夜裡雁岚從驿站内看到了那座綿延的高山,白日裡看得更清晰。
山脈從這裡一直持續到浔陽城。
那座山仿佛一塊神秘綠石,被茂密的樹木覆蓋,漫山深不見底的幽綠,看不到一絲别的氣息。
像一座巨大的孤墳,了無生機,就連飛禽路過都要繞道而行。
浔陽城外挂着劣妖死去已久的屍首,城門口還貼着巨大的驅妖符。
入城後,雁岚拿着三皇子的手信和朝廷的委任狀去了太守府。
而伍閣和聞鹿則與沈徊玉慢慢進城,在街邊茶攤落腳打探消息。
幾人剛一坐下,就聽旁邊桌的茶客說起關于征人巡山的事。
白衣茶客說:“你們家今年出人去嗎?”
灰衣茶客擺手,“不去了,我家大兒子前年去的,現在還沒回來。那山吃人啊,再苦再窮也不去了。”
聞鹿在聽到兩人談論的話題時,就起身離開了,回來時帶了一張城門口貼的告示。
告示上寫的就是浔陽城最近在征選哀鳴山巡山人。要求男女皆可,修為不限。官府提供的豐厚賞金,是普通人家十年的口糧。風險也很明确,進去了不一定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