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岚用念力探尋着沈徊玉的氣息,他身上的幽蘭之氣清晰地指向暗湖中心的閣樓。
天陰市中,大多是掩面而行的上品境,來到這裡進行不為人知的交易。
一個身披黑蓬的人從橋那邊走來,身影從上到下自飄渺化真實。
這裡來往的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沒人注意到那人細微的變化,隻有站在橋頭思考怎麼混進湖中閣樓的雁岚注意到了。
她看得一清二楚,這不正是送上門的法子麼?她大步往那人走去,與其擦肩而過,看似無意撞個正着。
鬥笠下,那人一雙黑瞳警惕地瞪着她。
雁岚拱手:“抱歉。”
在此地滋事并不明智,她也已經主動低頭了,沒有纏鬥的必要。
雁岚目送那人離開,慢慢回身,攤開掌心。
此人果然身懷隐身術,她将‘借’來的能力握進手心,慢慢走向湖中閣樓,暗紅色的發絲在風中如絲綢般悄無聲息化去。
那是一座圓形的閣樓,四面八方敞開着數不清的大門,每扇門後都在進行法外交易。
那匾額上寫的,寫的是……
沈徊玉一介凡體,連這裡都敢進去。
雁岚想,他手裡還有什麼本錢呢?到這裡做交易,除非走投無路。他怎麼就走投無路了,她難道不是一條路嗎?
等等,他的本錢……突然,雁岚腦中嗡地一下,險些在行來過往的易客面前漏了真身。
她循着氣息快速鎖定一扇棕紅色大門。
念力穿牆而過,她聽到沈徊玉的聲音。
他要食妖血,達到上品境。
雁岚拳骨作響,猛地推開門。
黑袍祭師茫然看向空蕩蕩的門口,疑窦剛起,就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沈徊玉眯起眼,注視着面前空白的一片,隻見虛空中慢慢浮現出一張明豔冷銳的臉,一個挺拔的身體在他身前蹲下。
雁岚扯開他遮臉的黑布,掐着他下巴,“沈少爺,買賣妖血,染指禁術,其罪當誅。”
沈徊玉冷漠避開:“陰市可不受律法約束。”
“律法約束不了此地,但律法可以約束你。”她猛地抓起沈徊玉的手腕,露出那一截如玉白繩,“典音司的賤籍證明,還在你身上。”
沈徊玉就變了臉,“我自輕自賤,與你何幹?誰規定賤籍不能來此尋歡作樂?!”
那倒下的中年祭師又被雁岚踹到角落。
“沒想到沈少爺的眼光這麼另類。”
她又環顧四周道:“那麼多身強力壯、花容月貌的男人女人你不選,偏選個一隻腳已經跨進棺材的老男人。”
沈徊玉沒有理她,和衣起身。
雁岚窮追不舍:“你圖他什麼?圖他快,圖他不能讓你疼?”
沈徊玉詫異地張大了嘴,“你在說什麼?”
“這裡是陰市最大的典身窟,用身體交換信息。”她盯着沈徊玉,“别告訴我你不知道。”
沈徊玉說:“我知道。”
“你知道你還!”她怒道,“少爺已經淪落到這般自輕自賤的地步了嗎。”
沈徊玉惱她莫名其妙的稱呼,這讓他感到比先前更猛烈的恥辱。他轉身要走。
“别人可以,我為什麼不行?”雁岚攔住他,甚至動用了兩分念力壓制。
“你要的消息,我也可以給你。”她靠近沈徊玉,低聲說,“這裡沒有齊三的眼線,我給你三成念力。”
她貼近沈徊玉纖細白皙的脖頸,他身上那令人飄然欲仙的暗香瞬間化作一把鐵爪,緊緊勾住了她的心髒。
雁岚松開念力,伏在他耳邊觀察他的反應。
沈徊玉擡起了手。
如果敢推開她的話,那就很難再你情我願的繼續了。他是個犟種,可明明對自己是有感覺的,不管是因為她的身份地位,還是對她這個人,如果沒有一點把握,她也不敢輕易撕破臉。
但她的把握确實不多。
沈徊玉的手抓住了她的腰,這一刻,她又有點後怕,她知道沈徊玉并不是循規蹈矩、言聽計從的人。
雁岚掐住那雙手。
算了,讓他選不如自己來。
她的親吻帶着為數不多的分寸緊貼着沈徊玉的脖頸,輕輕勾着他脖頸上那條銀質細線,食指纏繞撚弄,她嗅到了獨屬于他的身體氣息,便就如夢似幻,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夜晚。
雁岚克制住手抖。
起初,沈徊玉掙紮了一下。微不足道的力量讓人誤以為是在欲拒還迎。然後,他仰着脖子,拽她腰間的衣料。
往後退,每退一步,離床更近一步。
“想好了?”她繃緊身體問。
沈徊玉喉間發笑,像是說着與他無關的事:“這是我該問的,雁大人,你想好了嗎?”
她收緊手臂,給了回複。
“說好三成。”他勉強妥協,“不給我我不會放手的。”
雁岚松口氣,笑了,往他唇上湊。
他避開她的親吻,皺眉。
又不讓親嘴。雁岚不合時宜想起了一件往事。不過現在想那件事太過掃興,她伸手蓋住沈徊玉的嘴唇,不死心地親吻了手背。
紅燭飄渺,帳中暖香。
按照典音司的記載……
沈徊玉想,這可比那書裡記得疼多了。
他一直緊抓着雁岚的發,在發覺她要離開的時候更用力抱緊她的腰,怕她半道離開,怕她言而無信。
雁岚因他的反應一愣,表示自己隻是想把燭火點亮一些。
她想要看他的臉,看他臉上的神色。
當然,她也可以不用親自點燈,隻是現在她不想浪費念力在其他地方。
她也的确心存惡意,想看他會如何挽留自己。
沈徊玉不肯松手。
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沒有什麼勝算,他做好最壞的打算,無非是人色兩空。但也不至于……也不至于一點甜頭都不給吧。
不給他,他真的不會放手……
雁岚見他一臉羞憤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
“看來記得很清楚。”她拍了拍腰間冰涼的手,“抱緊,别松手。”
純正的上品境念力,冰涼又滾燙,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融入他身體中,源源不斷,仿佛勤勞的農耕者,耐心開拓着平庸的凡體。
這并不是一個好适應的過程,不曾修行念力的身體正在短時間内被迫容納厚重的力量,陌生又奇異的感覺。
很疼,感覺自己像一隻熔爐裡的白玉瓷瓶,随時要碎掉了。
惶恐、陌生,又渴望着。
他需要這些力量,再疼也得忍着。
一……
二……
攥着黑發的指節蒼白。
——我若不給你說好的三成力,就抱緊我别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