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南枝苦笑了一下:“說來話長。”
果然,沈秋筠隻沖着她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沉默啊,沉默是響亮的巴掌。
***
宓水縣雖地處偏遠,地方官吏卻也門清,敷衍得了她趙南枝,敷衍不起萬言閣。
沈秋筠領人護送她們回縣衙,沿途所經,無一不避讓。人未至,衙署前便有侍者出迎,文卷賬冊備妥,茶湯酒水俱全。萬言閣向來以稽查百官為職,有全套文書與朝令在手,可封庫、提人、調帳、關衙署。比起趙南枝這個被調來的辦案肅巡,萬言閣出動,名正言順得叫人抖三抖。地方縱是要敷衍搪塞,在萬言閣面前,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萬般認真地敷衍搪塞。
畢竟萬言閣查官為業,拆台為能,對付這灘混泥水,是吃飯本事。再來,若是督查官伺候得不滿意,下一個來的,就是他們閣主了。哪一個更好相與,大家夥心裡都曉得。
趙南枝看這架勢,驚覺沈秋筠所謂的“奉命出都”,竟是到了她這裡。
這能是巧合嗎?她是不信的。她不禁想起前次周武也曾提到過她的名字,莫非,她也是周後的人?
在沈秋筠主持下,對那舊倉重新清查,果不其然有大發現:磚土之下,竟有一條地下密道。地門開啟,一股陳舊味撲面而來。沈秋筠略一擡手,下令道:
“掌燈,入内。”
燈火次第亮起,沈秋筠帶人分批而入。剛入地道,寒意便襲人骨縫。各小組沿路探行,幾經轉折後,陸續于一處空地彙合。地面堆落着散木與破碎陶片,頂上泥灰剝落,應當是很久未曾有人踏足。這處空地除了入口,沒有去路,莫非這地道,僅止于此?
衆人分散查看,沿壁徐行。行至轉角,李姜忽然停步,指尖沿着斑駁凹槽滑過:“這塊磚……不對勁。”三人圍攏細看,果見磚面更加平滑,隐約有環狀凹陷。趙南枝握劍柄輕叩,回音發悶,不似實牆。
“是機關。”沈秋筠判斷道。
話音未落,地面霎時震動,牆壁悄然滑移,幾聲沉悶轟響後,一塊石闆從上方墜落,将三人與後方大部隊徹底隔絕。
趙南枝擡頭一看,四周牆面竟有合攏之勢,一道落石從側上方滾落,李姜猛地一拉,将趙南枝拽至身側。石塊擦肩而下,擊中李姜小臂,悶聲一響,一縷血絲從袖口隐隐滲出。
“你……”
“别多想,”李姜咬牙道,“我命硬。”
趙南枝扶李姜坐下,轉身與沈秋筠一同察探四壁。在石牆一角,她們找到一塊磚塊略有松動,似乎是打開石門的開關。那磚極沉,沈秋筠試着推了兩次,紋絲不動。秉着沈秋筠推不動的磚肯定是不對的原則,趙南枝另尋到兩處類似的磚塊,猜測應是需三人合力。李姜忍着傷痛過來幫忙,一番操作後,牆體随之一震,還未來得及欣喜,一塊暗門急墜,将沈秋筠一人隔在牆外。
趙南枝拍打着石壁,喊道:“秋筠!”
“我在。”彼端傳來熟悉而沉穩的聲音,“我這邊人聲更大些,應與外頭不遠。我會設法與他們彙合,你們不要再動機關,保住火種,節省體力。”
明明是她落單了,卻反過來安撫她們,趙南枝可算是明白了為什麼沈秋筠入萬言閣不到三年,但人人都說她是二把手。李姜和沈秋筠都是難得的冷靜,趙南枝分不清是裝的還是怎的,這地道空氣稀薄,石門重閉,人又出不去,沒準性命真會交代在這兒。她是不慫的,但這個兩人未免太過淡定了。約是與楊意如相處得久了,慣了她那驚呼疊疊、話多心熱,事事都要她扮穩,局面才不緻失控。這會兒身邊換成兩個不需安撫、不用哄騙的人,竟生出些無所适從來。人沒有情緒,反倒顯得不真實,她甚至懷疑,是不是隻有自己一個人覺出這恐懼的重量,還是說……她們之中有人有額外信息。
“你小心。”趙南枝道。
“你也是。”
此後,石壁外再無回音。
趙南枝回過頭,扯下衣角替李姜簡單包紮了一下傷口,又舉燈看向前方:“繼續走吧,别真在這裡過上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