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初念強迫自己忘掉那萦繞心間、綿綿不斷的琴音,也忘掉過去關于他的所有思緒煩惱。
可一看到他,讓她不禁回想起一個時辰前外頭那幾個奴才交頭接耳說的悄悄話,聽到顔嫔進了養心殿,當時她面色凝重了幾分,卻裝作無所謂,隻望着遠處的天空莞爾一笑。現在見到他來,一股莫名怒火迅速竄上了心頭,說不出什麼原因,就是想把他罵出去。
靠近床榻的地方并不明亮,隻點了一盞宮燈,燭光搖曳,燈芯偶爾發出一聲噼啪聲。
他的心也随着燭火的跳動不安分起來,擡手替她拂去額間一縷碎發,那溫熱的指尖觸摸到她柔軟的耳朵,夾着淡淡冷香氣息,讓她覺得臉頰發燙,頓時又有些不自在。
他溫柔的眼神纏住了她的目光,讓她忘了想躲,但也隻不過瞬間,那短暫的心慌轉變成一種羞憤,一把推開近在咫尺的人。
她氣自己為什麼會輕易受到他的蠱惑,也氣自己為什麼不能斬斷情絲還要繼續倉促的心動,更氣他對自己的心趁虛而入,卻依然新寵舊愛不斷。
“皇上求得不就是嬌妻美妾如雲嗎?”
一句譏諷話語,令他剛剛勉強平複下去的心緒再起波瀾,“你想說什麼?”
清冷的話音帶着幾分怒意,飄入她耳中,她冷聲道:“你心思深沉,手腕也是了得,還會心虛?”
他嗓音壓低了些,“有些事朕不想說太多。”
她聽了,胸口怒火翻湧,這就是無話可說,也解釋不清自己的朝三暮四。
他正值盛年,後宮三千粉黛,那些女人受寵是早晚的事情,他的滿腔柔情從來不屬于哪一個人的。将來為了鞏固朝堂,還會将無數名門貴女納入後宮供自己享用。
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她也無需為這虛渺的情愛多費心神。
除了跳躍的燭火,一切都如石雕木刻一般,仿佛連時間都靜止不動。
雍正蹙眉凝着她,一雙墨眸像一汪寒潭般深不見底,看不出絲毫波動,隻是淡聲道:“睡吧。”
一股強勢的氣息頃刻間充斥了她的鼻尖,她使盡全力推拒着他,“出去。”
終于,他沉下了臉,她擡眸看他,清冷澄澈的眼神似要把他靈魂看穿,“皇上是天下女人求都求不來的,不是嗎?”說完又滿臉不屑,“可你就是給我窮盡人世間的奢華與富貴,我也不想要。”她對他就像故人多年後的重逢,恨比愛深,怨比情濃。
他眸色沉黑,就這樣盯了她許久,美麗依舊卻是不端莊,眉間平添了一股淡淡的哀愁,卻又是如此的動人心弦,有種清冷倔強的美。
兩人就這樣默然相對,寝殿很靜,靜得可以聽到屋外嗚嗚的風吹聲,沙沙的枝顫聲。
她美眸冰涼,他卻瞥到她眼角的淚珠,頓時俊容上浮出一絲憐惜,伸手覆上那清麗的杏眸,将淚痕輕輕擦了去。
看清他眼中暗湧着的欲望,她眼睫輕顫,心尖劇震。對女人,他一向都是個懶得克制,可她現在卻不想沾染上他的氣息。
然而,她想錯了,這回他什麼也沒做,直接睡到她旁邊。
她不是溫婉柔弱、感情用事的人,現在卻無法理智的推開他。他的神情從來都是不苟言笑,現在在他眼中竟看到了幾絲難以覺察的溫情。
孤高冷傲,這是她對他的第一印象,如今得到了天下,更是寂寥孤獨。雖然瓊樓玉宇,卻恐高處不勝寒,即使是身邊的親人都不願主動去親近。
皇帝即是至高無上的榮耀又是冰冷堅硬的枷鎖,坐在那龍椅上的人最終隻剩下落寞。
可是在她面前,他會流露出深情的雙眸,會有溫柔的話語,看她時是堅毅的目光。
想着這短暫的相處中,他處處容忍她的小脾氣,處處慣着她的小毛病,一時間思緒又亂了。卻也無比清楚的感覺到,她得到了一段繁華美夢,仍然是滿心空蕩,最後什麼都留不住。
夜裡,她故意側身背對他,往外挪了挪,他卻抱住她,強硬的把她從床邊拉到懷裡,動作中帶着幾分怒氣。兩人雖然都在與對方生氣,但彼此一句話都不肯說
天色微亮,白初念醒了,卻一直閉着眼睛,他下床後窸窸窣窣穿衣的聲響,那玉帶扣上清脆聲音,她都聽得格外清晰。
等她睜開眼睛,身旁已是空空的,微涼的床褥昭示着他已經離開很久了。
殿内一片靜默,起床梳洗過後,斜坐在榻上,端起桌上的茶細細抿了一口,淡淡的茶香萦繞,讓人心神舒暢,然而,一靜下心來,卻又顯得異常孤寂。
整整一日就這樣坐在窗下,伏在小幾上,直到黃昏将近,夕陽西下。
一陣隐隐的人聲忽然響起,白初念正想直起身來,門口的簾子就被拉開,光亮猛地射了進來,忍不住擡起手遮在眼前。緊接着房門也被推開,守門小太監的請安聲響徹耳際之時,将她的思緒拉回到現實。
擡頭看去,見到的居然是十三爺,他的意外出現令她錯愕了半晌。
十三爺一進門,就看見她坐在那,桌幾上擺着一壺茶,見他進來,又輕輕地阖上茶杯,不冷不淡問道:“你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