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上,因為皇上咳出了一口血,他們便知道皇上身體每況愈下,已然是命不久矣。
可又不知皇上心裡屬意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朝中風向倒戈,保持中立狀的老臣紛紛擁護十四爺。
倘若皇上儲位意屬他,西北距京城路途遙遠,萬一皇上賓天後,十四爺就是馬不停蹄趕路也得要好幾天才能回來。
既人心所向,定會有人怕日久生變,起宮變之心。
有誰能保證在十四爺回京期間宮闱兵變不會再次發生?
……
寝宮内,康熙咳嗽劇烈,殷紅的血從他嘴角流下,李德全守在病榻前萬般焦慮。
禦醫十萬火急的趕來,探着康熙脈息,不禁眉頭緊皺,臉色凝重,“皇上,恕老臣無能。”
一邊的八爺淩冽的目光掃過他,怒道:“你是禦醫卻治不好皇上的病,要你何用?”
禦醫被吓的戰戰兢兢,緊張道:“八爺……”
“噗……”康熙猛的一口鮮血吐出,身邊的人驚慌的一聲接一聲的呼喚。
“你們都下去,都下去……”他臉色灰黃黯啞,神情僵硬落寞,可那一雙眼睛還是犀利有神,聲音還是渾厚有力,“朕無礙,隻想再睡一會。”
“皇阿瑪……”
“都下去。”
衆皇子告退後,康熙讓禦醫也退下了,預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卻并沒有因為死亡來臨感到半分可怕,反而是一臉坦然。
他朝李德全招了招手,待他靠近,又笑着說道:“從小你便跟在朕身邊,陪了朕幾十年,朕對你有時候比自己兒子還親。”
聞言,李德全的喉嚨被心中湧上的酸楚堵得死死的,說不出來半個字,隻是眼睛含着淚看着他。
“陪着朕出去走一走。”康熙下了床走了幾步,沉浮不穩的腳步靠在羅漢榻上。
“皇上小心。”李德全挽住他的胳膊,二人都是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的老人,彼此相伴了幾十年,在這一刻都是依賴着對方,“奴才攙着皇上,皇上慢點走。”
“也隻有你時刻不離朕身邊。”
“奴才這一生甘願奉獻皇上。”
康熙無奈的搖搖頭,在他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走出了寝殿。
入了冬,梅花剛剛抽芽,一眼望去禦花園蕭索落寞,入目之處一派冷清寥落。
涼風從四面八方灌來,寒意如刀槍過體。
年邁佝偻的帝王扶拐而行,身影略顯滄桑孤絕。
望着他落寞的背影,李德全的心也跟着酸了起來,“皇上,您慢點。”
康熙緩緩喘着氣,擡起兩片慘白的唇微乎其乎地笑道:“這恐怕是你陪朕最後一次逛花園了。”
他滿面滄桑,透着病弱,李德全聲音略帶哽咽,“皇上别這麼說,奴才聽着心裡難受。”
“世人都有一死,即使朕是一國帝王也逃不過死亡這一關。”金色霞光落在康熙的後背上,他舉步緩慢,從氣色上看去他已是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的老人。
李德全望着他步履艱難的背影,急忙追上去,“皇上……”
康熙急急打斷道:“朕都說了,不要這麼傷感,你怎麼還哭喪着臉?”
李德全滿臉悲傷,“奴才舍不得皇上。”
康熙卻輕聲歎了口氣,“朕就要與見赫舍裡氏相見了,想想朕倒是挺高興的。”他與赫舍裡氏是年少時期的傾心,一生相許,卻未能一世白頭,他欠她一世情,隻有來世再還。
“皇上……”李德全哭着抹了一把眼淚,“還有奴才陪着您。”
“朕知道你的忠心。”康熙身形趔趄,猛地咳嗽幾聲,而那充滿褶皺的臉上卻多了幾分欣慰,“你誓死都要追随着朕,可是朕卻不想你跟着朕一塊去。”
李德全啞着嗓音喊道:“皇上……”
“你哭什麼?”夕陽灑在康熙滿頭銀發上,這一刻,竟顯得他神采奕奕,“朕就要去見赫舍裡氏了,朕想了她一輩子,念了她一輩子,待朕見到她,你不為朕感到高興嗎?”
那是他一生中最愛的女人,哪怕她離開他幾十年,他還是想着她,還是那麼的愛着她,一刻都不願忘記。
她的模樣,始終印刻在他的腦海裡,他的心裡,不論過去多久,她還是如此清晰。
站在高處孤苦伶仃,有多少人心心系念着他的帝位,他們對他的關心有幾人是出自真心?
後宮佳麗,都不過是因為他是個皇帝,才拼盡了心機來讨好,又有誰是真心愛他?
沒有人在他累了倦了的時候款款深情地遞來一碗茶羹,更沒有人把心窩子掏給他傾盡一生來愛他。
除了赫舍裡氏,這世上沒有一人會全心全意的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