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驚詫過後,梁淮波很快恢複平靜,冷漠地劃掉通知消息。
聯絡張涼發來近期的日程表,12月的行程基本排滿,隻有一天的行程完全空白,在滿當當的頁面中突兀的空出一格。
梁淮波視線在這處掠過,定了定,馬上移開。
“預定什麼時候?”
袁灼查看自己和楊博的聊天記錄,“楊博說大概這月末,基本的架子都搭完了,還有些細節要磨。”他大概算了下,“20号左右吧,下個周末。”
梁淮波沒有回應。
“怎麼了?不方便嗎?”注意到他的沉默,袁灼有點緊張,“真沒空啊?不要吧。”
他湊過去看他的行程表。
梁淮波條件反射避了一下,又立刻僵在原地。
袁灼就着他的胳膊,看他手機上的文件,“20……找到了,空着的!”
沒等他高興,擡頭看見梁總的臉色,高昂的心情一滞。
發現袁灼小心翼翼地觀察,梁淮波收起手機,和他對視。
“看什麼?”
袁灼聳聳肩,語氣輕松,“看我的小寶貝怎麼不高興了?”
梁淮波眉頭跳了一下,懶得糾正他的稱呼,淡淡道,“沒不高興。”
“真的?”袁灼逼近。
“這招已經不管用了。”梁淮波不躲不避,二人的距離瞬間拉近。
袁灼心裡暗叫糟糕。
這招都不管用了,那可怎麼辦。
根本不需要考慮,“行吧,梁總厲害。”
他上前一撲,把人壓倒,懶洋洋地說,“你不願意說就算了,總之20号不方便是吧?我告訴楊博改個時間。”
梁淮波一怔,“不需要。”
“那你20号有時間?”
梁淮波沉默。
“哼”了一聲,袁灼耍無賴,“反正我不管,20号不行就19号,19号不行就18号。你不去看的話,辦展還有什麼意思。”
“以前怎麼辦,現在就怎麼辦。你不要耍無賴。”梁淮波推他,“這次去不了,大不了下次。楊先生那邊估計已經安排好了,臨時改時間很麻煩。”
“不管。”袁灼,“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梁淮波瞪他,“我又沒說不去。”
袁灼笑着摸他的臉,聲音一下變夾,“那你什麼時候有時間呀?”
梁淮波;“……除了20号。”頓了頓,“其他日子都可以商量。”
袁灼把時間提前的消息發給楊博,不忘給他鼓勵,【加油老楊,我看好你。】。
聽到梁總這麼說,他敏銳地抓住了重點,“20号是什麼日子?”
梁淮波不說話,眉頭皺了起來。
袁灼手指撫平他的眉毛,“皺眉也沒用。跟我說說?”
仔細打量他的表情,似乎在确認他是否真的想知道。
袁灼不躲不避,直直和他對視,握住了他的手。
梁淮波垂下眼,語氣平平,“我父親的忌日。”
“什麼?”眼睛驚訝地睜大,“伯父的忌日?”
梁淮波面色平淡,“嗯。”
袁灼不自覺看向他的手機,什麼都沒看到,行程表已經被收起。
但那行安靜的空白在他腦中卻依舊清晰。
注意到他的神色,梁淮波反過來安慰他,“不用在意,不算什麼特殊的日子。你可以把那天當作我的假期。”
袁灼深深地看着他。
這個男人,裝得一副無動于衷,好像多麼冷酷無情似的。
但他知道,他根本不是那樣冷漠的男人。
母親過早離開了他的生命,父親則同時“離去”,徹底抹去了父子間的溫情。以至于他長成後,本能渴求着過去的幻影,在錯誤的對象上尋求缺失,理所當然一無所獲。這些細膩的東西藏在冷硬的外殼下,就像那行空白藏在密麻的行程中,隐秘地揭露他的内心。
袁灼抱住他,大力拍他的背。在他皺眉時,又溫柔地摸摸他的頭發。
“你幹什麼?”
袁灼“嗯——”了一聲,笑着說,“決定了,我要把展子挪到16号。離伯父忌日還有幾天,我印一下相片副本,到時候請伯父也看看吧。”
梁淮波眼睛微微睜大,“你在說什麼?”
他一時不知道怎麼說,“楊博會恨死你的。”
如果想拒絕,第一句應該是不行吧。
袁灼暗笑,眼神溫柔,“那隻好對他說抱歉了。”
梁淮波抿抿唇,“你就算帶副本去,他也看不到。”
袁灼挑眉,“看不看得到,是伯父的事。給不給伯父燒,是我的事。聊表心意而已,順便讓伯父對我有個好印象,我覺得我攝影技術還是不錯的,就是不知道伯父鑒賞能力怎麼樣。——啊,這時候就有點後悔,沒在其他方面搞出點東西。要是我也是個商業巨擎,伯父一定看我更順眼吧。”
他一拍手掌,“對了,我投資眼光還成。到時候把我資産的表格和評估也給伯父燒一份。雖然比不過你,隻能算小打小鬧,但正好讓伯父看了笑一笑嘛。”
梁淮波唇角壓不住笑意,還在嘴硬,“我沒說帶你去,我喜歡自己去。”
袁灼歪頭看他,故意露出一副打量的表情,“哦——?自己去?真的?”
梁淮波不說話,扭過頭。
袁灼又歪過去。
再扭。
袁灼再歪。
梁淮波手捂住臉,“你夠了,離我遠點。”
袁灼看到他彎起的眼睛,自己也笑眯眯的。
終于高興了。
“讓我去嘛讓我去嘛。”他可憐兮兮,“如果不讓我去,我的一些美好的品質,比如溫柔體貼善良疼老婆,我的美貌、我的身材,都會消失的。”他拉長音,“不讓我見伯父,我怎麼改口叫爸?不改口是不行的,簡直有違人倫。”
“夠了,不準說了。”梁淮波按住他,“你……真的想去?”
袁灼舉手發誓,“認真得不能再認真。”
梁淮波緩緩點頭。
不等袁灼反應過來,他突然側頭親了下他的側臉,“謝謝你。”
蜻蜓點水一般,還沒感受清楚,觸感就消失了。
袁灼倒吸一口涼氣,緊急抓住他的手,才沒讓人親完就跑掉。
露出大大的笑容,袁灼搖搖相牽的手,不顧梁總的躲避,自顧自道,“這就要謝的話,以後就不用說其他話,光說謝謝就夠說好久了。”
“因為以後,你幹什麼我都會陪你的。”
梁淮波面無表情的臉紅了。
看了眼二人牽着的手,他微不可察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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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梁總和袁大少的甜蜜和楊博的罵罵咧咧中,16号轉眼就到了。
梁淮波唯一見過的袁灼作品,就是他為自己拍攝的照片。
他一直以為他是個擅長拍攝人物的攝影師。
但是事實和他想得不同,這次攝影展中展覽的袁灼過去幾年的作品中,沒有一幅是人像。
相反,動物是全部的主角。
雌獅群咬住斑馬的喉嚨、豹子張開滿是獠牙的大口、公羊瀕死時渙散的瞳孔……
強大、刺激、生死。
自然界的殘酷和生死之間的光輝,永遠定格在袁灼的作品中。
梁淮波停駐的時間越來越長,眼睛亮閃閃的,像發現了什麼新奇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