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所謂的“包”就是扣在舌頭上的半個花椒殼。
你别以為不可能,也别以為怎麼會粘在那裡。
它确實發生了,而且和八爪魚的吸盤似的,緊緊吸附在舌頭上。
這件事要從昨天晚上說起。
昨天晚上,唐怡萌不隻吃了鴨舌、鴨胗、鴨掌、鴨腸,還啃了一盒鴨脖。
以前,她一邊啃鴨脖一邊看劇,現在是一邊啃鴨脖一邊看“五位一體”總布局,俨然一副心系國家建設的棟梁之态。
吃完鴨脖,唐怡萌簡單洗漱一番,面膜都顧不上敷,倒頭就睡。
中間醒過一次,也許是鴨脖太辣了,喉嚨有些不舒服,舌根還有一些異物感。
她喝了幾口水,異物感越來越明顯,沒過一會兒,唐怡萌赫然發現,在舌根靠近喉嚨的位置,長了一個水泡之類的東西。
當時的唐怡萌沒太在意,誰會因為這裡長個疙瘩,那裡長個痘就要死要活的。
她更在意的是這樣醒過一次就要少睡十幾分鐘,這是多麼大的損失!
更可怕的是,第二天早上還要早起背單詞,她卻輾轉反側睡不着了。
不是不想睡覺,而是嘴裡的包帶來強烈的異物感,難受得她根本沒法入睡。
唐怡萌忙着備考,沒時間去醫院,況且又是晚上,怎麼也要等明天。
她拿出手機,随便在網上查了一下,基本上确診了是……口腔癌。
這……
說實話,自決定考研以來,她天天盼着能大病一場,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休息了。
難道老天聽到了的乞求,如了她的願?
可是她隻是想大病一場,不是想直接病死。
唐怡萌嘴裡難受,心裡更難受,也徹底睡不着了,她睜眼到天亮,誰也沒說,偷偷摸摸打車去了醫院。
一路上想了很多,确診後怎麼通知父母,要不要配合治療,化療是不是很可怕?
她甚至想到了身後事,另一個世界什麼樣,是不是也要考研,背過的知識能不能用上?
還有葉沛良,自己不在了,他也解脫了,就是落下一個克妻的名聲……
啊,呸呸呸,應該是克未婚妻的名聲。
哎,她都自顧不暇了,哪有工夫管别人。
不得不說,葉沛良的到來确實讓她踏實不少。
她記着葉沛良說“會等她”的話,和陪同的護士走進診室。
醫生問她有什麼不舒服。
唐怡萌說,舌頭上長了個包,像口腔癌。
醫生讓她張嘴,唐怡萌知道這是看病,沒有面對葉沛良時的扭捏。
醫生也沒有葉沛良的那份耐心與溫柔,上壓舌闆時因為太過用力,弄得她止不住地要吐。
醫生隻看了一眼就确診了:“不是口腔癌,是花椒殼。”
“啊?”唐怡萌震驚不已,接着又聽到護士憋不住的笑。
醫生也沒上器械,直接讓護士帶她去退挂号費,好像多說一句話都是在浪費醫療資源。
其實不用醫生催促,唐怡萌自己都想馬不停蹄地跑掉,哪怕沒有門,她也能在牆上撞一個人形窟窿出來。
這也太尴尬了,以為得了絕症,結果是花椒殼。
好在她沉得住氣,沒有到處聲張,除了醫生、護士,勉強算上葉沛良,不會有人知道她幹了這樣一件蠢事。
她錢也不要了,出了診室就和護士告别。
葉沛良确實在等她,但她并不想遇見他。
不幸被葉沛良攔下後,唐怡萌目光閃躲,顧左右而言他。
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别人知道!
唐怡萌打定主意,葉沛良卻步步緊逼,看那架勢,仿佛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葉沛良老謀深算,當然不是她這個段位能糊弄的。
他以強勢的姿态擋着她、擠着她,讓她在寬闊的醫院大廳無處可逃,唐怡萌不得不繳械投降,被迫說出了原本打死都不會說的話。
可惜氣勢不足,事情又實在荒誕,說完了自己都想笑。
葉沛良沒笑,像是意料之中,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長長地“哦”了一聲。
“哦?”唐怡萌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怎麼回事?
她蓦地想到葉沛良之前的表現。
他在看過自己嘴裡的包後,不問她疼不疼,癢不癢,而是問她……吃了什麼。
還有在她去診室之前那個笑,分明就是……幸災樂禍。
唐怡萌恍然大悟,比葉沛良更誇張地“哦”了一聲,她氣急敗壞道:“你早就看出來了,是吧?”
葉沛良含笑不語,她接受着唐怡萌的目光洗禮,最後頂不住似的,擡手扶了扶眼鏡。
唐怡萌叉腰質問:“你怎麼不告訴我?”
他看出來了卻不說,任由她去醫生面前出醜。
完了完了,唐怡萌再也不敢來這家醫院看病。
她可以想象到,“有人來看口腔癌,實際上是花椒殼”的信息已經被發到醫生群裡,全院的人都知道她的“光輝事迹”。
嗚嗚嗚……
葉沛良失笑道:“我是看出來了,但我畢竟不是醫生,還是讓醫生看一下比較放心。”
他搬出一句廣泛流傳在國人間的名言安慰她:“來都來了。”
唐怡萌欲哭無淚:“來都來了?所以幹脆在醫生面前出個醜是嗎?”
葉沛良說:“醫生什麼沒見過,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唐怡萌冷哼一聲,悶悶道:“反正丢臉的不是你。”
她不隻在醫生護士面前丢臉,還在葉沛良面前沒了面子。
她自下而上瞅着他,用眼神警告葉沛良有點自覺,别到處亂說。
哎……
她算是有把柄落在葉沛良手裡。
“不對……”唐怡萌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她不信葉沛良真有火眼金睛的能力。
目光再次投過去,從警告變成審視,死死将葉沛良鎖定。
唐怡萌幾乎笃定地反問:“不是,你怎麼能一眼看出來?”
她忽而一笑,帶着幾分戲谑:“說實話,你是不是也有過?”
葉沛良也不解釋,懶懶地抛出兩個字:“沒有。”
“騙人!”
葉沛良肯定有過,不然他為什麼要跑?
唐怡萌反客為主,蹦蹦跳跳地跟在葉沛良後面奚落,直到葉沛良倏地停下,而她避閃不及,一頭撞上葉沛良的後背。
天氣漸漸熱了,葉沛良把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身隻穿了一件純白色的襯衫。
大概是因為才經曆過長途飛行,襯衫有一些皺,現在被她一撞,又添了一道被蹂躏過的痕迹。
出人意料的溫度透過薄薄襯衫停在唐怡萌的額頭、鼻尖,她像被燙到似的,慌忙後退。
綿延的溫熱沒有消散,反而像一場無名烈火,在她的身上愈演愈烈,直至蔓延到心髒的位置。
喧鬧的世界驟然安靜下來,連空氣都變得稀薄有害,她臉色潮紅,呼吸急促,好像中了不知名的毒。
唐怡萌呆了片刻,低聲說:“對不起。”
葉沛良把西裝外套抓在手上,隔了很久才轉過來,他悄悄調節呼吸,又過了一陣,才用平緩的語調說出再平常不過的“沒關系”。
“嗯。”
兩個人相對而立,良久,葉沛良打破沉默。
他問她有什麼打算,要不要去吃飯。
葉沛良說:“你想吃水煮魚、麻辣香鍋還是椒麻雞?”
“……”為什麼都是有花椒的菜,視線掃過葉沛良恣意彎起的唇角,唐怡萌頓悟,她敢肯定,葉沛良是故意的。
“不吃!”唐怡萌惱羞成怒,雙臂交叉在胸前,狠狠發誓,“我再也不吃有花椒的東西。”
“好好好,不吃就不吃。”葉沛良忍着笑,又問,“上課呢?”
說到這件事,唐怡萌不自覺地歎了口氣。
既然不是口腔癌,也就暫時不會死,既然暫時不會死,那就要在結婚和考研之間二選一。
唐怡萌毫不猶豫,語氣堅定:“上!”
花椒殼還吸在舌根上。
唐怡萌想了很多辦法,喝水、刷牙、吃餅幹、卷舌頭、吃口香糖、用棉簽掏,往裡面塞巧克力,結果花椒殼沒弄下來,喉嚨倒是被又捅又摳的弄發炎了。
當然,這都是後話。
此時此刻,她帶着花椒殼和葉沛良找了一家咖啡館。
上課的過程平平無奇,無非是葉沛良講,唐怡萌聽,間或考她幾個問題,唐怡萌答得馬馬虎虎,讓葉沛良不甚滿意。
有一次實在忍不了,葉沛良差點發火,但一想到要是吓到唐怡萌,以後就沒機會給她上課,他又生生忍了下來。
葉沛良退了一步,指着紙上的單詞,每一個字都隐忍着怒氣:“把這個詞抄十遍。”
他摘下眼鏡,張開食指與拇指,不斷按揉酸脹的太陽穴。
唐怡萌不情不願道:“不是你說的抄寫沒用嗎?”
葉沛良停下按揉的手,看了她一眼,重新戴上眼鏡,說:“沒用,但解氣。”
“好吧。”
講完兩篇閱讀,天晴了,雨停了,葉沛良從被氣死的邊緣回來了,唐怡萌的臉上也重新有了笑容,連隔壁桌藏在背包裡的貓咪都松了一口氣。
唐怡萌收拾東西,葉沛良單手扯松領帶,不疾不徐道:“對了,我給你帶了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