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國一年了,那個計劃也擱置了一年了。我不知道為什麼,但又好像知道為什麼。我幾次睡醒看着面前緊抱着的人,心裡總是很脹很痛,腦子裡一直回響着那個不可能會更改的命題——他要不是付一瑂的兒子就好了。
他要不是付一瑂的兒子就好了,或者說付一瑂要是沒...
正想着,耳邊就窸窸窣窣的,我又被戴上了助聽器。好多次了,我每次跟他睡,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助聽器幫我戴上。因為他有時候早上起來話特别多,還非得說給我聽。
“哥。”
我被喊回神,頸窩處就被“小狗”腦袋蹭了蹭,付停隅啞着嗓子又喊了我好幾聲“哥”。
“嗯。”我應他。
“我愛你。”
這話應該是他無意說出來的,因為這三個字讓我們兩個都愣了一下,他特别明顯。随即,他像是怕我會逃似的,伸手抱住我就跨腿壓了過來。我一大男人第一次以這個姿勢被另一個男人壓在床上,有些沒臉,拍了下他的肩膀,嗔怪地皺眉看着他,“做什麼?下去,給我壓吐了一會兒。”
他撐着胳膊看我,還特意把腰胯往下挪了挪沒壓在我肚子上。
“哥,我愛你,你愛我嗎?”
我意識到我倆可能要吵架了,于是咬着下唇硬是不出聲。他松開手改用胳膊肘撐着身子,但還是注意沒壓到我的肚子。
“别咬,哥。”
“不愛。”
他聽到我的回答頓了頓摸着我嘴唇的手,眼神有些不解也有些受傷。而我繼續言語傷他,“我永遠不會愛你,因為,你是付一瑂的兒子。”我知道他的心在痛着,可我的心怎麼也痛?
“你不用說這些話,我都知道你的意思,或許你心裡想的是我隻要愛上你就會心軟放棄仇恨,但我告訴你,我全身上下心最硬,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放棄,付一瑂必須死。”我推了他一把,狠心道,“所以,你少給我假惺惺。”說完,我怕他繃不住立馬撇開了臉,但我知道,我更怕自己會繃不住,好像在他面前,我一直都繃不住。
這次吵架之後,我們兩個冷戰了一個月多。八月初的時候,龍棋從加州回來找我,我曠工和他出去玩兒了一周,期間誰發消息打電話我都沒理。回來後,付停隅天天強行進到我的房間,纏着我就哭,眼淚鼻涕全蹭我身上。我有時候覺得煩了會抽他兩下,但不再像以前那樣用力。
“哥,那個男的是誰啊?為什麼他一叫你你就走了?還走這麼長時間,那年你翻牆跑出去也是因為去找他了是嗎?”
我被他抱在懷裡無奈地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背讓他松一點,因為我快喘不過氣了。付停隅聽話松開,我重重呼吸了兩下,下巴搭在他肩上,簡略道:“他叫龍棋,是我在加州的朋友,幫了我很多忙。”
“他對你很重要嗎?”
“還行吧”
“跟我比呢?”
“什麼?”
“哥,在你心裡,是他比較重要還是我比較重要?”
我用力推開他,冷色道:“我說了,别再跟我說這些。”我趨步走到床邊坐下,背對着他,“我在外面租了間公寓,明天就會搬出去,我已經辭職了,公司以後也不會去了,我們...别見面了吧。”這次我忍住了,沒再好奇他的反應轉過頭去看他。許久,他才出聲,問我為什麼,我想說:你還不知道為什麼嗎?你應該最清楚為什麼。但我什麼都沒說,拿了手機就往出走,而他也沒攔我。
公寓裡東西很齊全,聽人說前租戶是自殺死的,我一點沒怕,但進去看房的時候也不得不覺得壓抑。房間裡基本上就三個顔色,黑白灰,黑色最多,牆面和天花闆都是。這樣的環境,的确讓人有點像生活在棺材裡的感覺。可我沒有,我坐在沙發上的時候突然想到了我在加州的房子被人燒了後的那三年,那時候我的房間也是和這兒一樣的黑,一樣的壓抑。但我一點都沒有想死的欲望,甚至到了快回國的時候越住越興奮,住久了待在裡面也不開燈,整個人置身黑暗,竟覺得挺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