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别康父康母,康景站在小區門口送他們:“姐,你真的不在家睡嗎?”
康黛按掉越洋電話,微信上給他回了個戴墨鏡的黃豆小人,手機丢回坤包,擡手薅了一把弟弟的狗頭:“你姐我明天晚上的飛機,明天我們聚一聚吃個飯,到時候舒意送我去機場,沒問題吧?”她看着舒意。
澄澈幹淨的月光下,舒意嬌懶地靠在周津澈肩前,忍下一個不夠禮貌的呵欠,她點頭:“沒問題。”
回程的路上,周津澈見她困得意識朦胧,俯身将她從副駕駛上抱起來,自然而然地用她的掌紋刷開了A2大門。
money蹲在客廳電視櫃,雪白毛絨的大長尾巴晃了晃,算是招呼。
很晚了。
古董座鐘的指針清晰地削向淩晨一點,周津澈解下領帶、腕表,照舊擱在主卧裡的洗手台,和她那對瑩潤明亮的珍珠澳白放到一起。
沒有睡衣,房間暖度足夠,裸睡也沒什麼關系。
明天問起的話,就說太晚了,沒忍住睡着,實在不好意思。
打定主意,周醫生用一次性牙刷簡單洗漱,下半身圍着之前落在她家裡、已經洗幹淨了的浴巾,非常從容、非常心安理地掀起被角,小心翼翼地躺在舒意身側。
她素顔出門,回到家隻用濕巾把她擦了擦臉。
皮膚嫩如初生嬰兒,平時保養也不見多勤快,就算她有意怠慢,上天總願意偏愛她。
深沉目光描着她濃淡相宜的眉眼。濃豔的明媚,搭配好小巧的鼻骨,鼻尖略微地翹,側面看,顯出流暢而漂亮的弧度。
寂靜時刻,他隻聽得見她平緩溫和的呼吸,一顆心變得無比柔軟。
今晚一直聽康黛和康父談論婚禮和未來,他的局促不安用轉表盤的動作加以掩蓋,可舒意看見了,湊過來,指尖很輕地勾了他一下,問怎麼了?
怎麼了,怎麼了?
好像也沒怎麼。
他像一個長久窺視他人幸福的旁觀者,寄希望于虛無缥缈的命運恩賜,讓他也能擁有和自己年少時喜歡的女孩子走入婚姻殿堂的機會。
周津澈不鹹不淡地說了聲沒事,舒意眯起眼,不說信也不說不信,她揀起一顆葡萄,前幾年營銷很火的陽光青提,其實甜得有些過分。
她喂入周津澈口中,手指靈巧地撚掉薄薄果皮。
唇齒閉合時汁水在口腔裡四濺,他卻覺得甜到苦澀。
舒意翻了個身,無師自通地蹭到他懷裡。
她睡着時很安靜,不打呼不磨牙,也不講那些會洩露心事的夢話。
找到她的手指,交纏地扣上去,指根嵌得皮膚骨骼生疼,帶着幾近揉入骨血的力道。
外科醫生的視線和手術刀一樣精準,他第一萬次地丈量她的無名指指圍,戒圈大小已經在腦海裡想象了第一萬次。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真正為她戴上戒指的這一天。
翌日清晨,舒意睜着惺忪睡眼。
她下意識摸了摸身側,摸了個空。轉頭,晨光沒有漏過窗簾,他走前将一切還原。
伸着手,想要去找自己手機。
然而無名指上,卻被系了一條的細軟棉繩。
真的是繩——或者說是某種線,很難想象他從哪裡抽出來的。
雙股線,粉金雙色纏繞。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兔子耳朵似地在指根左右垂下短短一截,像是兔子耳朵。
她無言地擡起手,指節纖細修長,一周左右的穿戴甲剛卸,指甲薄粉,用中醫養生的方式解讀,她氣血足,身體健康。
但是指腹之下,藏着一根長長的、拖曳在地的絲線,混進地面木紋中,肉眼難見。
遲到的兔子先生要掉進兔子洞了。
舒意無奈地站了會兒,扯了下線,那端沒有特别明顯的重物感,可能是空的。
她踩上放在床邊的拖鞋,一面卷着線一面往外走。
飯廳桌面放着早餐,冰箱貼着紙條,周醫生寫:如果涼了,記得微波爐加熱,時間已經設定好。
舒意忍不住翹了翹唇角,她繞過餐桌,繼續往前走,沒成想,那根纖弱細線竟然帶着她來到陽台。
……陽台?
腦門上冒出一個鮮紅問号。
舒意扯了扯,睡眠充足滋養出的奶白色眼睑微斂,她若有所思地蹲着身,絲綢質地的睡裙妥帖地收在兩腿之中。
精巧的黃銅花勺已經準備好,在她面前規規矩矩地排開。
舒意心想勞動人民的基因果然深深地镌刻在骨子裡,她一指挽着長發,那盆養着不知道是什麼綠植的土壤潮濕松動。
她并指捏着線,拎起來,一枚鑰匙在她眼底閃閃發亮。
和好的禮物,竟然是一把鑰匙。
但,她該用來打開什麼?
周醫生早就不設防的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