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有幾天沒見面了?
市一院附近那家網紅花店去了十一次,買了十一束花。
年輕店主每次都給他打折,笑眯眯地問他:“周醫生,你女朋友還沒原諒你呀?”
周津澈微一沉默,搖了搖頭。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她是我,一直以來,最喜歡的人。”
女孩子的詫異也是無聲而體貼的,她把花遞給他,說:“祝你得償所願。”
他抿住唇,視線落在蓬勃馥郁的精心插花,漸變色過度得很好,像他早班時路過的甯江大橋,秋日綿軟陽光有氣無力地曬着橋體,他耐心地等候一百八十秒的紅燈,卻在綠燈放行時微微走神。
舒意已經有好幾天沒回家了。
money也沒有蹲在陽台的玫瑰吊椅,他下班還是習慣性地繞路,A2的燈光永遠澄澈明亮。
她的朋友圈照常更新,跟上門定制的珠寶師品下午茶,盛裝出席音樂會,陪着蔣艋賽馬。
洲際酒店的頂層泳池,她雙手搭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和月亮碰杯。
真好。
周津澈心底歎息。
她好像沒有再生氣,她隻是不在意了。
可是眼前的舒意笑得冰釋前嫌:“周醫生,你來啦?”
周津澈在交錯閃耀的光束打過來時,短促地閉了閉眼。
他睫毛長,在眼下淺淡地鋪一層青色陰影。
“你忘了給我地址。”
舒意是真把這茬給忘到腦後,秀氣而苦惱地皺了皺鼻尖。
“對不起,喝多了。”她又笑:“那你是怎麼找過來的?”
周津澈實話實話:“我問了蔣艋。”
“哦。”
她笑得明媚端莊,是那種聲色場上遊刃有餘的開心,周津澈隻在她朋友圈裡見過這一面。
他很不适應。
她手指骨骼很輕,筆直似雪松扇骨,修長又細緻,此時閑閑地端着一杯酒。
酒液是香槟色的,像一輪浸染深處的月,泛着破碎瀾光。
一顆小小的櫻桃,深到略有些發紫的果皮,青色的細梗連着幾縷不起眼的折痕,像一片揉碎的緞。
“我們剛剛在玩遊戲。”
舒意偏頭讓他看那一桌,除了蔣艋,沒一個熟面孔。
周津澈抿了一下唇角。
“高興嗎?”
舒意一愣,形狀漂亮上揚的眼梢微微眯起,眼眸深處閃動某種難以言喻的微光。
“還行,算小高潮。”
兩人絲毫沒有占據過道會給别人帶來困擾的直覺,舒意避開一個從身後撞過來的男人,她擡了擡下颌,笑容穩穩地釘着她兩頰。
這兩個人,一個比一個長得點眼,簡直是邪了門的漂亮精緻。
那人走路不看路,又撞一個跟頭,引得無辜路人連聲抱怨。
舒意忽然扯住他的風衣袖口。
指腹感受到舒适柔軟的面料,這一身有形挺闊,很顯身材。
但是有點淡淡的潮氣,仿佛他是從很遠的地方、心急如焚地趕來,額發、眉梢、下颌和鎖骨,不同程度地沾上夜霧。
舒意撚了撚指腹,她收回手。
“我想離開,但我有個懲罰沒有完成。”
鼓噪音樂在這一刻轟轟烈烈地鬧起來,蔣艋請來的十八個男模站成一排,女團舞跳得山呼海嘯,每桌免費贈送的玫瑰花紛紛揚揚地抛向升降舞台。
他聽不大清,俯下身,驟然拉近的距離,舒意清晰地看見他喉結一側的褐色小痣。
“什麼?”
舒意的高跟往前半步,抵在他的雙腿之間。
“真心話大冒險,我輸了。懲罰是任選在場一位男士,法式熱吻十分鐘。”
“……”周津澈平靜地看着她。
她細條條的胳膊擡起來,搭在他肩上,指端不輕不重地蹭着他喉結。
“周醫生。”
她手腕用力,猛地下拽,鼻尖撞上鼻尖。
隔着透明鏡片,她收獲了他轉瞬即逝的不解、錯愕、怔忪和慌亂。
“你喝我的酒,然後把我帶走。”
她如此說,空着的那杯櫻桃酒抵到他唇邊。
周津澈眼睫閃動。
他低頭,咬住了青綠色的櫻桃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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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空氣潮濕,走到停車場的路上起了一陣針刺似的冷風,舒意有些受不住凍。
周津澈輕輕握住她手腕,掌根貼着她的表盤,接觸面導過一陣冰封般的冷冽。
他忽然停住腳步。
舒意被他原地絆了下,身體慣性向後踉跄,酒精醺然的眼眸泛着清透空濛的水色,她疑惑地揚起一個單音節。
“嗯?”
周津澈手指勾着她頰側的長發,細緻耐心地抿到耳後。
“我給你外套。”
舒意慢半拍,剛要拒絕,他的體溫擁上來。
像被一池春水緩緩包裹,他在這種牛鬼蛇神混雜的地方,氣息依舊清冽幹淨,舒意像小動物聳了聳鼻尖。
“上次我就想問了,你用什麼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