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混蛋啊,這些人。
這裡隻有髭切膝丸願意和小烏丸多說幾句話——雖然前者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後者是為了多多了解自己兄長的情況。
不過無所謂 。摧毀這裡之後,直接把這些付喪神一起打包打包夾帶出去。
剩下來就是時政後勤部的各位治療系靈能力者的事情了。
————
最初的時候,當小烏丸被召喚出,第一次睜開雙眼注視這個世界的時候——
他僅僅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來到了一個很糟糕的本丸。
是的,很糟糕。
糟糕到讓刃無法形容了。
肉眼可見的黑色氣流打着旋兒向上飛舞着,帶着血迹的娃娃和偶人在土地上三三兩兩地坐着。混濁的靈力在進入身體、溯遊洄流的時候就已經帶來猶如種子紮根生長的疼痛感。
霓虹刀劍之父無聲地掃過走廊和天花闆,眼神如同蜻蜓點水一般輕輕掠過去。
早晨能看到血日能聽到亂七八糟的嬰兒哭聲,夜晚有時還要奔逃着應付裡本丸陰影裡的怪物。屋檐下懸着的天氣娃娃裝着某人的頭顱,刀劍付喪神的碎片被粘得亂七八糟。
毋庸置疑,刀劍付喪神受審神者影響居多,受審神者控制也居多。沒錯,是有付喪神成功控制審神者,但要不審神者是傻白甜,要不就是黑暗本丸的繼任審神者失了防備。
在雪寂這種從一開始就對付喪神這種生物施加了百分百控制的瘋子身上,那些例子…一點參考性都沒有。
沒有辦法的。沒有辦法的。
怎麼辦呢?能怎麼辦呢?
烏鴉展開了羽翼企圖庇護一批又一批雛鳥,但雛鳥還是被抓出去,死在春寒料峭的早晨。
他反抗。他在生死線上,在這座本丸的實際掌控者的絕對控制之下與她玩着一局她認為的棋盤遊戲——然後他看見自告奮勇作為前哨的短刀被切掉舌頭做成布偶,他看見相依相生的雙子被帶上鬥獸場,他看着副手被貼上标簽明碼标價,他看着其餘具有反抗心思的子代們慢慢倒下,倒在他懷裡,倒在血泊裡,倒在晦暗的天光下——
擋在子代前面的父上被正正好好地留下了。
那段時間裡,付喪神們一批一批懵懂地來,一批一批痛苦地走。表裡本丸分割開了,一開始被裡本丸裡的混合實驗體篩走的付喪神反而是最幸運的,留下的那些單純就是生不如死。
雪寂想要什麼呢?
小烏丸想,他大概是知道的。年長的刀劍付喪神站在帶着絨的地毯上,靜靜地擡頭看着上邊的女人,帶着古老者的傲骨。那女人半張臉埋在陰影裡邊,露出的脖子上有着好像爛木一樣的紋路。她在吸取着養分。以她想要的——旁人的掙紮、哭泣,亦或是臣服——或者是其他的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就像那棵根已經壞了的萬葉櫻。
萬葉櫻下邊埋滿了碎片,怨念像細絲一樣凝合成泥濘的沼澤——它大概是能夠引發心中埋藏所想的吧——小烏丸發現自己站在血池裡面,四面八方都是已經犧牲掉了的子代們的臉。他知道他平日裡的平靜并不是不悲傷,而是早就麻木。那些熟悉的幹枯的骨骼拉住他的踝腿腕臂,而父上隻是低垂着睫毛平靜地被拉入猩紅的深淵。
真奇怪,雪寂在他身上下的【咒】在此刻卻變成了吞噬了他聲帶的東西,他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喉嚨口橫了塊骨一樣無所适從。
——啊啊。
第二天雪寂看着他笑得甜蜜,就好像看見什麼東西要折斷了一般,臉上暈着潮紅的病态色澤。
“考慮得怎麼樣了呀,小烏丸?”她笑着問,“你應該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麼了吧?”
于是風姿荼麗的太刀向着女人跪坐了下來,以一種古老的禮節,額頭觸及地面,腰背彎了下來,伏在了塵埃裡。
“我明白了,主人。”他說。
——是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