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外深長地說——
“不。”
“——那是野心。”
————
寒露走出那座小房子。
她好像聽到一聲槍響,又好像沒有。但她沒在意,而是從袖子裡邊掏出一個小塊塊,平滑的外殼上泛着屬于金屬的、和戴在小拇指上的指環同色的冷感的光。
霜降已經把設計圖都收好了,從後頭追了上來。
他們得趕快回時政。說實在的,那些所謂的家族底蘊還是有不少的,眼線從這頭遍布到那頭。尤其是現在山雨欲來風滿樓,他們預備着清算這些家夥——老頭老太們已經準備賭上整個家族拼一把了。
你看,他們有勇氣内戰,沒勇氣抗外。
在那群老頭老太們眼中他們是叛逆,是餘孽,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家夥,但他們從來沒有想過他們到底何時斬過草除過根,而那段肅清時代之時又是誰扛下了抗擊時間溯行軍的壓力。
寒露淡淡地把金屬塊抛給霜降——每個長生種都有着一座獨屬于自己的庫藏,裡面裝滿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測謊儀還你咯。”
霜降把測謊儀随随便便揣進兜裡,然後問她:“你做了幾手準備?”
“就兩手。”寒露回答,“一為測謊儀。”
“二嘛……”
“我跟他說如果他講騙話我就去挖墳。”
霜降脫口而出:誰的?
寒露笑而不語。
霜降:……我真是問了個蠢問題。想想也是,西方人可沒有這樣那樣的忌諱。
“不談這個,”寒露說,“你看,人類真是複雜——我們找到他其實并沒有花上什麼力氣,對嗎?”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是卻可以說是沒有力氣來堅守自己的良心——在親人的安危和大勢的壓制下有多少人能守得住呢?”
“最後落得人财兩空。他守不住自己的良心,也猶猶豫豫地不想贖罪。然後就一直逃避現實,淹沒在他妻子還活着和聲名鵲起的幻夢裡,直到今天——我們順着蛛絲馬迹找到他,這就給了他一個理由去死。”
“真是某種程度上的懦弱呢。”
而霜降眨着眼睛看她。他總是這樣,族群位于種花西北部的長生種好像天生就有着這樣子的天賦,安靜的時候都是這麼令人安心的。
“那你會變成懦弱的人嗎?”
“當然不會。”寒露笑道,“我會一直向前。”
————
寒露曾經對她和霜降共同的朋友說,你真像一隻海東青。
那時候他們剛剛從寒露霜降單方面認識他轉變到互相認識,還在互相磨合的階段,被放進對方本丸的小刀匠還在對方手底下當人質。
他們共同的朋友聞聲撇過頭問她:“什麼色(shai)兒的海東青?”
我拍桌你問我桌子什麼材質是吧?
——您可真是油鹽不進啊您。
寒露雖然這麼想着,但是還是回答了。
“白色(shai)兒的。”
穿着一身白風衣、真的很像一隻雪白海東青的小帥哥這回把整個身子都撇了過來,探頭指着自己的眼睛:“我現在的瞳色不太像哦。”他說,“要是我以前的瞳色的話,那就與你的形容十分吻合了。”(1)
寒露于是看着他的瞳仁,發現那是比加州清光這位付喪神深紅如紅酒的瞳孔更淺淡一些的一種紅色,明明他們的外表是那麼的相似。
那是一種更為熱烈和生機勃勃的紅,那是燃燒着的火焰,是綻放着的鳳仙花。在種花那邊的滿族神話中,海東青通常是一個渾身燃燒着廣博的光、火和熱,翼展綿延、永不停歇、永遠怒翅飛翔的鷹神形象——(2)
——那天萬屋公屏放着錄像,審神者們聚集在一起面對着一場光明正大的揭幕,那些本不應該發生的畫面拷問着人類的惡和他們的良心與責任。
而寒露看着那位天幕中的絕對主角,清晰地看見了他眼中灼熱的憤怒和火焰。
真漂亮。漂亮地就好像她年幼窮途末路之時,手掌上突兀冒出來的金色火焰一樣。
後來海東青伴着風雪和豔陽降臨在了他們身邊。
被黑市打磨過後的年輕人仍然神采飛揚,對着他們笑得燦爛。風衣衣擺被變為獸形本體的霜降叼去理好,平整地鋪在地上,就像海東青張開了翅膀。他伸出一雙手掐住獸形霜降的胳肢窩擺到自己和寒露中間,軟絨的長毛蹭過寒露的手,恍惚間有種被溫暖着的感覺。
然後年輕女性伸手狠狠搓暖烘烘的霜降的皮毛,然後感受着那層柔軟的皮毛下鮮血奔湧而過的熱感。
她确實是在被溫暖着。
之後追查到天堂島,需要合适的人選秘密潛入。那時候他們已經很熟悉了,他們的朋友,那隻海東青二話不說主動請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