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幸子出生在一個嚴冬。
“真是不幸。”她的父親看了她一眼之後說。
但是她的奶奶,一個溫柔的和這個家族格格不入的女人,對她說:“太好了,幸子的出生實在是太幸運啦。”
所以禅院幸子就一直認為自己是最幸運的。就算一直被别的人吆來喝去,生她的媽媽也把她當空氣,她也一直是最幸運的。
——禅院幸子是幸運的。
直到六歲的時候,愛她的奶奶去世了,她檢測出沒有術式空有咒力,而她又看見同年出生的弟弟被媽媽當成寶貝抱在懷裡輕輕哄着…
她的母親并不是不會當一個母親,隻是她并不想當禅院幸子的母親罷了。
禅院幸子或許不是那麼幸運的。
禅院幸子想,如果她有一個孩子,她一定不會像她的母親一樣不稱職。
她要成為她的奶奶那樣溫柔可靠的女性。
過了一年多,她的母親又生了個妹妹。同時,連續生産的母親損害了身體,在掙紮了一段時間後死掉了。所以禅院幸子将尚且年幼的妹妹抱回來撫養。
真諷刺啊,一個稍微大一點的小孩子撫養一個嬰兒。
禅院幸子是不懂怎麼養小孩子的,但妹妹的生命很頑強,就着米糊一點一點長大了。
——但是妹妹好奇怪啊,她尚小的時候就會咯咯笑着撕下小鳥的翅膀。
禅院幸子知道這是不好的,但她太小了,唯一能做的事情隻有盡力阻止她不這樣幹。
後來妹妹檢測出兼具術式和咒力,被帶走了。
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成為了表面上大和撫子,背地裡對下人們随打随罵的壞脾氣小姐。
那種脾氣上來會直接掐死小動物,會在女仆臉上劃刀子隻因她長的好看的…奶奶口中告誡幸子不要變成這樣的…人渣。
那孩子成了垃圾。
她被當成籌碼賣給了别的家族,唯一的用處就是誕下更多有天賦的孩子——隻要有天賦就行,她本身性格如何又有什麼關系呢。
禅院幸子是不幸的。
或許是她的錯。或許她一開始就不該把嬰兒抱回來,就該看着她死掉。
後來禅院幸子長大了。少女有了心事,但和其他平常人家同樣年紀的姑娘不同的是,她的心事和戀愛完全無關——每天晚上都會有她愛吃的食物亦或是解悶的書籍擺在她的房門前——
原來奶奶在她小時候所講的、外邊的世界是這樣的嗎。少女一邊翻着那些書一邊想道。
是人嗎?還是好心的妖怪先生呢?
但是啊、好心的妖怪先生一直沒有回應她。
她一眼就看得到頭的命運或許就是随便被嫁給某個旁系,然後在黑暗中度過那毫無價值的一生。
禅院幸子不想這樣。
——她隻是想看看外邊的世界,看看那個奶奶口裡、看看妖怪先生送來的書裡邊,那個美麗又自由的世界——
妖怪先生送來了一張紙條,那是他第一次回應她。
“做你想做的——我們終會在時光的終點再次相遇。”
所以在某天,一隻長的十分奇怪的、冒着黑氣的醜狐狸邀請她離開這裡的時候,禅院幸子答應了。
她傾盡勇氣的決定換來了她夢寐以求的東西。
那天的天氣實在不太好,本以為隻是從一個牢籠到了另一個牢籠的禅院幸子抱着幼稚的氣憤與失望開始喚醒屬于她的付喪神,但卻想起了奶奶的忠告——
——不要變成壞人啊,幸子,要做好事啊——
但是啊奶奶,做好事就一定會有好報嗎?
這麼想着的禅院幸子還是在中途停下了召喚——她不能再拉一個人進入牢籠了。
但是,有什麼回應了她。
本不該發生的事情發生了,有人在大片大片的櫻花中現形,然後她對上了一雙藏紅花顔色的眼睛。
就像夢一樣,苦了前半生的禅院幸子,遇見了她一生中最大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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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手臂和臉頰幹癟枯瘦,就像一棵老樹的樹幹。毫無疑問,她已經老了。
而坐在她床邊的年輕人一如往昔——時間對他來說并沒有帶來什麼,一直被愛着的他少年意氣反而從來沒有變過。
老人艱難地、但俏皮地朝年輕人眨着眼睛,哆哆嗦嗦的手掌舒展開來,将手心裡的那張紙條塞給了他。
那是一張被翻看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邊緣發毛發黃,經過了近百年的時光而破舊地不能再破舊的紙條。
年輕人茫然地展開那張紙條,看着上邊熟悉的字迹愣了愣。
——那是他的字迹。
他剛想詢問,老人的手攤了開來,于是年輕人就像從前無數次那樣,将臉頰蹭進了老人枯瘦粗糙但溫暖依舊的手心。
雖說壽命論是相當可悲的事情,沒有那種尖銳的痛苦和哭泣,它就如一灣小溪一樣流進你的心田,帶來陣陣悶痛。當你驟然想起時,卻已經來不及;短生種和長生種的感情注定會是短生種悄然離去,長生種悲傷不可自拔。
但穿越者和幸這種情況嘛……如果不灑脫的話,早就被生活打擊到崩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