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應該早就猜到了。”照山白道。
桓秋甯跟他賣關子:“猜到什麼?”
“逯府有問題。更直接一點說,是逯毅有問題。”照山白道。
桓秋甯看着照山白的側臉,抿着嘴低頭一笑,擡眸時眼睛亮亮的,“這就叫‘心有靈犀一點通’。照丞,原來你能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啊?”
“……”照山白道:“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照山白微微歎了口氣,認真道:“山匪之事久不能平,很可能是逯毅自導自演,他想要的是平陽郡守衛軍的兵權。陛下派我來平陽郡,一方面是因為他留了杜衛一條命,想讓照氏子弟心裡平衡,所以給了我侍禦史一職,若如果我能還平陽郡百姓安甯,他便可以以此升我的官職。另一方面是因為陛下不想把平陽郡守衛軍的兵權給逯毅,平陽郡裡上京近,逯無虛在宮内又身居要職,不得不防。”
桓秋甯勾了勾嘴角,心道:衆人口中少思寡欲,清靜無為的丞公子,不是看不明白,隻是不想去評判罷了。
世間之事盤綜錯雜,一條線連着另一條線,線線交纏。
成了線,困在其中便走不出,隻有局外者方可一刀斬亂麻。
“可是如今對逯毅下手的話,勢必會給父親在朝中樹敵。”照山白憂思道。
桓秋甯拍了拍他的肩膀,雲淡風輕道:“怕什麼,又不是你一個人,杜長空這不也來了嗎。照杜兩家聯手抓的人,誰敢說什麼。他逯毅也是有本事,能讓照杜兩氏的人聯手來收他,這條命已經值了。”
“我們在明,逯毅在暗。他能掌握我們的一舉一動,而我們對他一無所知。逯毅任平陽郡的父母官十幾載,對這裡了如指掌,又深得民心。平陽郡的匪患非一日而起,久壓不下,逯府能逃的幹幹淨淨,想必郡内必然還有他的内應。”照山白道。
桓秋甯摘下來鬥笠,随手挂在了肩膀上,道:“有内應好啊,就怕他沒有内應。要是真走幹淨了,天下之大,一時半會兒可不好找。逯無虛假裝告病避避風頭,就已經是在提醒了他了。既然郡裡留了人,就說明逯毅野心昭昭,他不死心。把人逼到了懸崖上,生死一線,他會像瘋狗一樣咬人。照山白,你能擋得住嗎?”
“山雨欲來,無處可避,隻能小心應對。擔子既然落在了我頭上,我就沒有臨陣脫逃的道理。逯毅為了一己私欲置平陽郡百姓于不顧,置大徵的律法于不顧,他罪無可逃。”照山白冷漠道。
“假正經。”桓秋甯搓了搓凍紅了的手,道:“其實你心裡想的是不聽不問,既來之,則安之吧。想告訴自己盡力而為,又見不得平陽的百姓受苦,這才把平日裡聽得那些大話搬出來,說給我聽,也是說給你自己聽。照山白,你活的真憋屈。”
“那你呢。”照山白問,“你來此又是為什麼?”
桓秋甯笑他,隻是一味地笑,不言不語,心道:照丞啊,你看得懂權衡利弊,卻不懂我。如果我說我來此就是為了攪局呢?
他嬉皮笑臉道:“當然是為了你。丞公子,你是真不懂我的心思,還是懂了裝不懂?”
“......”照山白一時語塞,他深吸了一口氣,一忍再忍,終究是忍住了。
*
杜長空生擒了賊人,把他倒吊在樹上,打掉了他的兩顆門牙,審了一個時辰,連山匪的一根毛都沒查出來。他是個死腦筋,隻懂兵法,不懂人心。
桓秋甯輕飄飄撂下一句:“想讓人開口說話,就得先扼住他的要害。”
他走到賊人的身邊,看着他臉上沒撕幹淨的皮,将銀針紮進了他的巨阙穴。他用指尖轉着銀針,低聲道:“疼麼,隻要我在掌心蓄力,将這根針從這兒紮進去,你就會立刻血滞而亡。”
賊人的嘴角揚了揚,臉充血而脹紅,他瞪着桓秋甯,冷笑道:“你以為老子會怕死嗎?給老子個痛快,陽關道上,老子不記你的仇!”
桓秋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眼神上下打量着他身上上百道的傷痕。他知道刀槍不入的人最怕什麼。
桓秋甯用扇尖一道一道地劃過他身上傷疤,冷冷道:“你很想死嗎?那為什麼會留疤呢,你應該讓傷口爛掉,毒至骨髓,滲透進絕望,你早該死透了啊。你想活,傷口才會變成疤。”
賊人看着桓秋甯的眼神,心頭不由得震顫。他是活閻羅,殺過無數人,但他害怕這雙眼睛。
這雙眼睛透過他的皮,看到了他肮髒腐爛的内心,想要把那些爛了發臭的東西翻攪出來,讓他生不如死。
“做筆交易吧,你來提條件。”桓秋甯抽出了那根銀針,在他的臉上蹭了蹭血。
“我要殺一個人!我願意以命換命!”賊人盯着他,咬牙切齒道。
紅扇割斷了麻繩,賊人摔在地上,震起了地上的落葉。他沒有逃,而是趴在地上,重複了剛才那句話。
桓秋甯看着地上那把彎刀,指腹摩挲着食指,道:“那你是找對人了,我就是替閻羅索命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