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魔沉默片刻:“差不多。”
蕭玖又問:“他為什麼說你是我的同伴?”
這個時候蕭玖還沒有被關進蝕之塔,楊其斐應該不認識他才對。
鏡魔回答說:“如果你都不知道的話,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蕭玖此刻站在那個小鏡子前,裡面映出少年人的臉。宋行淵的五官長得并不十分驚豔,但稱得上秀氣,隻是眉宇間一種化不開的陰郁感給他平添了幾分生人勿近的氣息。
忽然間,鏡子閃了一下,裡面出現了一張面部潰爛、遍布血痕的臉。皮膚下方的血管經絡清晰可見,饒是蕭玖也忍不住退後了一步。
“可怕嗎?”
鏡魔出聲問,蕭玖沒回答他。
鏡魔于是自嘲地笑了一聲:“你看,你也覺得吓人,那還有誰能接受真正的我?”
蕭玖問他:“你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鏡魔說:“記得我一開始講的故事嗎?”
蕭玖的雙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擡起,五指在臉上狠狠下刮,傷口深得能看見裡面的骨頭。
“我像這樣,”鏡魔的嗓音幽深,像是從地縫裡鑽出的陰濕的蛇,慢慢絞緊他的身體,“抓自己的臉。”
【你的生命值已下降】
【當前生命值為:65%】
他沒有停手,隻是一下又一下地将手指深入臉中,鏡子裡的臉注視着他,眼神像是死過千萬次那樣空茫。
【你的生命值已下降】
【當前生命值為:60%】
……
宋行淵的人生在十七歲以前一切正常。
雖然他的成績一般,父母長期出差根本不管他的起居,除了隔壁一個和他同齡的男孩願意和他聊天以外,他也沒有什麼朋友。但是和他後來的遭遇相比,這些都顯得沒那麼重要了。
那一天,在無臉怪突然闖入教室之前,他正看着窗外的風景發呆。
當時正值早春時節,許多花還未開,窗外那株白玉蘭的枝幹也光秃秃的,死氣沉沉像個遊蕩人間的鬼魂。宋行淵看着那棵樹,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快要和它化為一體,講台上的秃頭老師講了些什麼他半點沒聽進去。
倏忽間,一根樹枝微微顫了一下,一隻鳥撲棱棱落在枝頭。
那看起來像一隻烏鴉,羽毛卻是紅色的。
可是這世界上有紅色的烏鴉嗎?
宋行淵很奇怪,他眨了兩下眼睛,烏鴉馬上就消失了,隻剩下樹枝在寒風裡瑟瑟。
他想找個人問問,但就在這時,教室裡此起彼伏地響起尖叫聲。他轉過頭,就看見了從門外湧進的無臉怪,它們像海水一樣很快吞噬了整個教室。
那段記憶宋行淵早就記不清了,但後來他每每回憶起那時,和那天如出一轍的恐懼感和絕望感還是會狠狠揪住他的心髒。他仿佛還能看見飛濺的鮮血,聽見哭喊聲,以及尖銳的指甲刺入血肉的聲音。
他不知道這個噩夢是何時過去的。他隻覺得他時而被無臉怪抓住,痛楚遍布他的身體,時而又在無臉怪的圍堵中奔跑,直到他看見一群白衣服的警察走進校門。
那些警察手裡拿着畫紙一樣的東西,放到怪物身上。很快,那些吓人的怪物就全都消失了。
他以為他得救了。
領隊的警官向獲救的學生走過來的時候,宋行淵已經想好了無數感謝的話。
警官的目光快速掃過人群,最後停留在他身上。
“你是叫宋行淵?”
警官問他。
宋行淵愣了一下,回答道:“……是。”
警官溫和地笑了笑,對他說:“那就請你和我們走一趟吧。”
宋行淵再睜眼時,就身在蝕之塔第九層的牢房裡,他被鐐铐扣在床頭,先前的警官坐在一旁,手裡搖晃着一把畫着桃花的扇子。
“這是哪裡?”宋行淵驚慌地問,他掙脫開鎖鍊,但鎖鍊紋絲不動,“你們為什麼關我?”
“這裡是蝕之塔,一個專門用來關押流竄世間的怪物的地方。”
“可我不是怪物,我隻是一個普通人!”
“你現在是怪物了,”楊其斐笑道,“歡迎入住蝕之塔,059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