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答貼身的仆人雲琸此刻并不在,隻罕答一人坐在地台上小憩,女仆進來時,他起初沒有察覺來人有什麼異常,直到他吃了一會兒炙牛肉之後,覺得烤肉的香味中還夾雜了一絲熟悉的甜香味。直到聽那女仆道:“大人,請您仔細看看這把匕首。”
這聲音很熟悉。
罕答從她的聲音聽出來了。
趙瑛。
他有點緊張。她來幹什麼?還打扮成這樣。
罕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裝作仍舊在平靜地吃飯:“看到了。是你抓到的人用來自殺的那一把。”
趙瑛擡頭,靈活地靠近罕答,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個木盒子,拽起罕答的手,放在他手心裡。
罕答的身體有點僵硬。
趙瑛松開他,神态輕松地道:“你再看看這個盒子。”
罕答裝作不經意間坐得離趙瑛遠了些。他打開盒子,盒子裡裝着兩顆蛇的毒牙。
“你打算在這裡用毒蛇來威脅我?”罕答的後槽牙輕咬,一張神聖不可侵犯的臉沾染上幾分顔色,仿佛趙瑛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惡事。
可那惡人卻十分無害的模樣,還委屈上了:“我想把這兩顆毒牙獻給大人,不是為了威脅你,是想要保護你。”
她又湊近罕答一些,她身上的香氣若有似無地萦繞在罕答周圍,像是毒蛇正在用鮮果引誘她的獵物。“罕答大人,你看,這是多麼難得的毒蛇,這兩顆毒牙在關鍵時刻能讓敵人立刻失去攻擊力。你這樣沒有武藝的神官,得到此牙足可以保命兩次。”
她說的那麼認真,仿佛真的是意欲保護他的意味。
罕答的身體很僵硬。她湊得太近,他沒有過和異性這樣接近的經曆,此刻額頭冒汗,像是喝醉了一樣。
“你……你向我示好,想求我明日保你?”他下定決心,轉頭看着趙瑛問。
“是。”趙瑛笑得無害又單純,一點都不像用威脅來與人交換條件,更像天真的孩子向大人讨要蜜糖。“這兩顆毒牙能救大人兩命,所以我想以這兩命,向大人換另外兩條命。”
“你要換誰的命?你說,我可以聽,但我未必願意和你換。”罕答的耳根發燙,他僵持着與趙瑛之間維持着距離。
趙瑛說:“第一條命,我要換地牢裡的鄭妘。如果她是無辜的,想求大人給她一個活命的機會。第二條命,我要換真正的兇手,明天我會親自抓到這個人,他的命,我想要親手了結。”
沉默很久,罕答都沒有回答。
趙瑛心裡忐忑,他會不會答應?如果他不答應,那她就要用武力了。看他不像受過訓練的戰士,也許她可以輕而易舉就制服他。
于是,趙瑛俯身下來為罕答切炙肉,手裡拿着骨刀,做兩手準備。而這個行為,在罕答看來,莫名地充滿暧昧親密的意味。
罕答的耳朵越來越紅,他在刻意保持聲音聽起來平靜。“在我眼裡,這種侍奉算不上是一種示弱,反而像是在威脅。你手裡的刀此刻切的是牛骨,下一刻也可以切開我的後頸骨。”
趙瑛皺眉。“在罕答大人眼裡,我竟然是這種人嗎?”面對好看又沒有威脅性的男仆,她可從來都不會威逼,隻會利誘。對好看又不具備殺傷力的男人也一樣。
“我覺得大人雖然冷漠,但你是個正直的人,我并不想傷害你。”趙瑛說。
骨刀利落地割肉、剔骨,刀身切到牛骨發出酸牙的滋滋聲。
趙瑛又說:“在海岱城時,大人來給所有參加初選的女孩占蔔,當時我的處境和現在一樣,我的生死就在大人一念之間。”
嘴上說着軟話,切肉卻還是這麼狠。
罕答微側頭,用餘光和她對視,似乎經過了思考才說:“那時候不論你的占蔔結果如何,你都會入選。”
“為什麼?”趙瑛手裡的動作停住了。
罕答的聲音帶着些許不自然:“我與你的母親有些交情,我會讓她的女兒入選。”
罕答和孟夫人有交情?她怎麼不知道?趙瑛還記得當時織花第一次在她面前說起罕答時,直接說他是葛國的叛徒。像孟夫人那樣一心撲在複國上面的人,怎麼可能會跟一個叛徒有什麼交情?
但是,看罕答三十左右的年紀,與母親确實是同齡人。趙瑛知道孟夫人是被她上一任丈夫送給商國的,這前夫哥不會就是罕答吧?
可坊間又盛傳罕答無妻妾無兒女,沒人傳他有過妻室。難道他和孟夫人曾經有過什麼過去?
不論他和孟夫人有過什麼交情,現在他這樣說,是表示他接受了她的提議吧?趙瑛試探着問:“大人答應了?”
罕答夾起一塊炙肉,慢慢咀嚼,咽下去之後才說:“嗯。”
裝腔鬼,面對故人之女還這麼拿腔拿調的。不過答應了就好,不計較他傲嬌了。“多謝你,罕答大人。”趙瑛說完,走到罕答正前方,跪下來向他行了一個跪拜大禮。“鄭妘的腿斷了無法跪拜行禮,我替她這一拜,多謝罕答大人救她一命。”